不道殿內,
蒼千雪似笑非笑的瞥了眼一身白衣坐於窗邊的男子。
他本便生的清冷,一頭白髮一身白衣,琉璃色的眸子裡頭一片清明,不帶半分情緒。
淺色薄唇微抿,長睫微垂,目光落於掌心之中。
靈碟之上並沒動靜,最後一句話是蒼千雪所說。
「小蘇酒記得想師叔哦。」
對面沒有動靜。
蒼千雪憋笑,正要說話,靈碟突然發出一道靈光。
是少女發過來的訊息。
「弟子會的。」
容貌清麗的少女似乎出現在眼前,一身青衣,巴掌大的臉上帶著很無奈的神色。
可心裡卻在想:【蒼師叔都一大把年紀了,竟然還這麼不正經!】
沈忘塵抿了抿唇,清冷手指在靈碟上輕點,卻遲遲沒有說出一句話。
足足有半刻鐘。
蒼千雪看不下去了:「想說什麼就說,和自己的弟子還有什麼說不出口的?」
男子微掀眼帘,涼薄看了他一眼。
蒼千雪無奈聳肩:「行,我閉嘴。」
沈忘塵垂下目光,好半晌,才低低道了一句:「萬事小心。」
說罷,耳尖已微紅,卻仍一本正經的發了過去。
蘇酒看到那句「萬事小心」,一下子便知道是誰所發。
她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只好苦惱的撓了撓腦袋,乾脆直接將靈碟關閉。
慕雲卿還在隔壁房間,蘇酒猶豫片刻,總歸是擔心他身上那股血腥味,害怕他當真受了傷,終於還是推開門走了出去。
慕雲卿的房門半掩,蘇酒輕輕敲了敲門,裡面並無動靜。
她有些驚訝的抬了抬眉毛,伸手推開了門,抬步走了進去。
屋子裡並沒有人,蘇酒目光掃視一圈,落到了屏風之後。
一抹身影倒映於屏風之上。
她走了過去,繞過屏風,腳步一下子頓住。
床榻邊,青年上半身赤裸,背對著屏風,一隻手臂撐著身子,衣衫盡數堆積於腰間,露出白皙而結實的臂膀。
他微微側頭,半張臉下頜線緊繃,似是強忍痛苦,臉色蒼白,薄唇緊抿,長睫劇烈顫抖著,其下眼眸緊閉,脖頸處血管暴起,一片青紫。
蘇酒詫異,卻是因為他身上的傷。
鮮血淋漓的背,血肉翻開,隱約可見其下森然白骨,白骨之上魔氣縈繞,周圍的血肉是幾近僵死的紫色。
「師兄!」
蘇酒頃刻間來到了慕雲卿的身旁。
慕雲卿長睫微顫,那雙眸緩緩睜開,隨即立刻化作了慌張:「你怎麼來了?」
他連忙抬頭撈起腰間衣衫,遮住後背,又仿若無事般強撐微笑:「師兄沒事,嚇到你了吧?」
蘇酒手指微顫,狠狠的咬了咬牙,一把將慕雲卿身上衣衫扯開。
「師妹?」
慕雲卿上半身再次赤裸,他連忙側過身子,將那片鮮血淋漓的背藏於身後。
「別看……」小心嚇到你。
話音尚未出口,他的手腕便被少女牢牢握住。
蘇酒用了十成的力道,再加上慕雲卿並未想到她會這樣做,倒當真被她強壓著轉過了身子,上半身頓時趴在了床榻的被褥之上。
頭頂簪發的玉簪滑落,烏黑長髮如水般滑落,頓時傾泄一背。
慕雲卿一手撐著床榻,努力想要直起身子轉過頭去,可少女柔軟的身子隨之壓了上來。
一隻腿,跪在了他身子一側。
清涼的發,從少女臉頰一側落下,垂到了慕雲卿面前,輕輕搖晃起來。
慕雲卿的視線被那縷烏髮吸引,忍不住停下了掙扎的動作。
蘇酒凝眸,看著面前的後背,臉上神色凝重起來。
師兄他,中了魔族的「滅煞毒」。
這種毒便如同人的影子,附於骨肉之上,除非活生生剔骨剜肉,否則它會一直游離於人的身體之中,直到這個人死去。
「你中了毒,為何不告訴我?」
她將唇幾乎咬出了血,低聲怒道。
慕雲卿思緒被她的低喝聲拉回,第一反應竟不是生氣,反而是驚喜。
「你擔心我?」
他轉過頭,一雙眼溫柔的看著蘇酒。
【這不是廢話?】
蘇酒又氣又鬱悶:【要不是我放心不下跟上來,你是不是還真打算就直接瞞著我?這可是滅煞毒,就算你打算剔骨剜肉,也總得有個人幫忙吧?咋地,這個時候見外了?就許你看我的身子,我還不能看你的了唄?要為師尊留得清白之身啊這是?】
慕雲卿聽她的心聲,最後又歪到了沈忘塵,連忙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佯裝驚喜道:「師妹來的正好,師兄剛打算來隔壁找你,想請你幫我——嗯」
他猛地發出了一聲悶哼。
蘇酒已然將床榻旁薄如蟬翼的匕首,刺入了他受傷的後背之中。
血液流出,蘇酒一手鮮紅。
慕雲卿幾乎昏死過去。
可他卻不能昏迷。
解這滅煞之毒,必須得中毒之人清醒著,感受著體內魔氣所流竄的部位,指揮著動刀的人,親自將所有地方都割除。
「往左……下面。」
慕雲卿聲音虛弱,卻仍帶著笑,低聲對蘇酒說:「對,就是這裡,師妹很棒。」
他很低的喘了口氣。
蘇酒一雙手極穩,可眼前卻已經變得模糊。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仿佛匕首划過的,是她的身體。
溫熱的淚落在了慕雲卿的肩膀上,他喘息的音一下子頓住了。
又一塊血淋淋的肉被剜出,借著是森白的骨頭。
匕首碰到堅硬骨骼,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
一寸一寸,骨頭被剝離。
慕雲卿痛到渾身顫抖,卻仍執拗的轉過頭,一雙眼眸注視著蘇酒,看她低垂著眉眼,明明怕到發抖,卻仍鼓足勇氣的模樣,那雙溫柔的眸中,划過憐惜和心痛。
「唔……」
蘇酒面前視線變暗。
痛到冰冷的唇,以一種失去理智,仿佛是在祈求解脫般的力道吻上了她。
他在努力,從她這裡獲得撫慰。
用甘甜,來化解剔骨剜肉的痛苦。
那根被魔氣侵蝕的骨頭終於被剜出,蘇酒渾身汗水淋淋,一張唇,更是水光瀲灩。
慕雲卿仍在吻著她,在渴求她的撫慰。
蘇酒腦海一片空白,是害怕,也是驚訝。
她下意識的張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