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變
齊瞻穿了一件雪青色蟠龍雲紋外袍,裡面一件純白中衣外袍和中衣衣領堆砌著,一青一白,在炎熱的夏日給人一種清涼舒適之感,然那衣袍上繡著的霸氣龍紋卻又不失威嚴大氣。
這是這麼久以來齊瞻第一次踏足這裡,想來是聽到她抓了他的寵妃,他趕來救場了。
江慈宣也沒忘了帶著人行禮,齊瞻面無表情的在上首位置上坐下,冷冷道:「都起來吧。」
陳美人的眼淚早嘩啦啦流了滿臉了,這時看到齊瞻她便艱難的爬過去哭道:「皇上,皇上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啊!」
因她臉被打腫了,說話也不順暢,再配著那紅腫的臉頰,更給人怪異之感,原本美人哭泣那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可如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卻是個豬頭,恁誰看著都有所抗拒,果見齊瞻眉頭不快的皺了皺,冷聲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陳美人一廂情願的將齊瞻臉上的不快當成了他因為維護她而對皇后的憤怒,這時更是嬌滴滴的哭道:「臣妾也不知,臣妾原本在碧落亭乘涼,皇后娘娘卻派人來叫臣妾到她宮中坐一坐,臣妾想著皇后娘娘畢竟是六宮之主,臣妾雖然受寵也不能恃寵而驕,是以便立刻恭恭敬敬的來給皇后請了安,卻不想皇后娘娘不問青紅皂白就給臣妾一頓好打,皇上要為臣妾做主啊。」
陳美人覺得齊瞻若是聽得這番話,想來定是龍顏大怒,立刻便將皇后拉下去重打一頓,可她卻發現齊瞻臉上帶著一種若有似無的笑意,好似竊喜,好似得意,陳美人頓覺詫異,總覺得皇上這表情放在這裡很不適宜。
齊瞻慢悠悠轉頭向江慈宣看來,半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一聲道:「陳美人說的話是真的麼?」
陳美人這種小人怎麼說那是她的事,可江慈宣卻不想白白被冤枉了去。
「回皇上,今日臣妾的貼身婢女靈兒無緣無故被陳美人打了一頓,臣妾便將陳美人叫到宮中問問原由,若真是臣妾教導不周衝撞了陳美人臣妾定當親自給她賠禮,可不想陳美人到了臣妾宮中卻處處對臣妾不敬,還出言頂撞臣妾,臣妾這才著手教訓她的,想來臣妾堂堂皇后,教訓一個不守禮的宮妃也是天經地義的。」
陳美人立刻爭辯道:「皇上,臣妾剛剛的確是教訓了靈兒一下,只因靈兒遇到臣妾卻不行禮,即便臣妾只是個美人,靈兒再怎麼尊貴也只是個奴婢,她這般對臣妾無禮,顯然就是不將皇上你放在眼中,畢竟臣妾這個美人還是皇上給的,所以臣妾這才……想來皇后也是為了給自己的婢女報私仇,所以才處處對臣妾挑刺的。」
以皇上對她的寵愛,他肯定不會讓她白白受了委屈的,她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斜眼向江慈宣看去,心道,你這被厭棄的皇后竟然還敢教訓我,簡直找死嘛。
就等著皇帝出言發落皇后呢,卻不想齊瞻一出口卻是:「陳美人不敬皇后,即日起發落到落霞宮!」
陳美人眼中燃著的一團得意的烈火瞬間熄滅,她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皇帝,皇帝竟然將她發配到落霞宮?
那可是跟冷宮差不多的地方啊,她不相信,她完全不相信。
「皇……皇上……」她抖著唇,好不容易才叫出這幾個字來。
齊瞻揮揮手,那侍立在周圍伺候的宮人便立刻上來駕著陳美人的身體將她拖下去了。
陳美人一時間被齊瞻這決定沖得有些迷糊,這時也回過神來,急忙大叫道:「皇上……皇上給臣妾做主啊,皇上你不能這樣對臣妾啊,皇后將臣妾的臉打腫了,皇上你該罰的人是皇后……皇上……皇上……」
陳美人淒淒楚楚的叫著,可齊瞻卻始終沒有看過她一眼,也不知過了多久,這聲音總算是飄遠不可聞了。
殿中立刻安靜下來,齊瞻沉著一張臉,江慈宣依然低眉順目的站在底下,這是她在他面前一貫的態度,可是在恭敬之外,她面上多少露出些許不解來,因為她有些想不通,齊瞻為什麼會將他的新寵發配到落霞宮,她對付了他心尖上的人,他至少也應該小懲一下她,就像他以前袒護車果依一樣,他並沒有懲罰她不說,反倒還發落了他的新寵,這件事怎麼想都不該是以這種線路發展的。
就這般沉默了許久之後齊瞻終於開口打破了平靜道:「你對付她,是因為她罰了靈兒,你要為靈兒討回公道?
還是因為她對你不敬你才要懲罰她?」
齊瞻果然還是要護著那陳美人,他這麼問大概是要試探她是不是徇私枉法。
「回皇上,臣妾教訓她,只因她對臣妾不敬。」
「哦?」
齊瞻目光緊緊一眯,「再沒有別的了?」
「再沒別的了。」
齊瞻面上帶著些失落,眼中隱隱有怒火在燃燒,恐怕也擔心怒火會一發不可收拾的燒出來,他及時起身離去,竟半句話也沒有丟下。
江慈宣卻不以為意,鬆了口氣的同時立刻帶著人恭送聖駕。
齊瞻大步流星的走出未央宮,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讓心頭情緒和緩下來,他稍稍放緩了一點腳步,沖身邊的海舍人道:「你覺得皇后她是因為朕寵愛陳美人的緣故才拿問她?
還是只單單因為陳美人對她不敬?」
海舍人自小就跟在皇帝身邊的,自然了解這主子心頭所想,他當然投其所好的回答:「陛下,奴婢覺得皇后娘娘一方面是因為這陳美人太過張揚,一方面是因為妒忌。」
果然齊瞻面色好了許多,眉眼間也多出了幾許笑意問道:「哦?
這話怎麼說?」
「以奴婢之見,皇后娘娘對皇上是上了心的,想來皇上您寵愛陳美人定惹得皇后不快,說是因為陳美人不敬,還不是皇后娘娘故意找了個合適的理由來收拾她。」
這話聽在齊瞻耳中只覺得渾身都舒坦,可他並不是那種因為一時腦熱就全然沒了理智的人,他自己心頭也清楚,海舍人這是故意說來討他的歡心,如果江慈宣對他上了心,她就不會聯合齊景來謀害他。
可是這種讓他難受的想法他完全不敢觸碰,他寧願自欺欺人的相信,她多少還是對她上了心的。
陳美人跟秦昭儀不一樣,秦昭儀後台硬,進了落霞宮多少還有翻身的機會,可陳美人一進去就是死路一條。
齊瞻不可能不清楚,卻依然將她往那日送,想來受了他的寵愛也不過如此,果然帝王最是冷酷無情。
不過,這件事對她倒是沒有多大的影響,未央宮的日子依然還是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這日靈兒從殿中省領了午膳回來,面色有些不好,她將籃子裡的一疊已經冷透的爆炒空心菜,一疊已經帶些餿味的醬鴨脖,還有一疊茴香豆,一碗蛋花湯端出來放在桌上,忍不住氣悶道:「娘娘,殿中省那些個狗崽子可越來越刁鑽了,這些都是什麼東西,哪裡是娘娘吃的?」
江慈宣望著這些東西也不禁蹙了蹙眉頭,不得不說,她未央宮的伙食真是越來越差了,前些日子端回來的東西還可以吃些,如今看著這些東西,即便她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她卻是沒胃口的。
她揮了揮手,「算了,端下去吧。」
翠竹見狀,不免擔憂道:「娘娘,今早你就沒有吃多少,這些東西雖不頂用,但多少吃一點吧。」
江慈宣卻搖搖頭,「本宮實在沒胃口。」
兩人對望一眼,再望望這幾碟東西,那空心菜和茴香豆炒得半生不熟的,那醬鴨脖顯然已經是放了許久的,還有那蛋花湯,面上飄著幾片黴菌,想來也是放餿了的。
靈兒也沒有再多勸,重又將幾碟菜放進籃子裡道:「小廚房裡還有些小米,奴婢去給娘娘熬一碗清粥吧。」
江慈宣點點頭,靈兒自是下去了,從正殿出來,繞過一個迴廊,便可來到未央宮的後院,那小廚房便在後院中。
靈兒剛剛穿過迴廊,卻見兩個粗做丫頭正在院中掃地,兩人東刷一下西刷一下的,掃得並不走心。
因靈兒在她倆的身後,是以這兩人並沒有發現她的到來,依然自顧自的聊著天。
「你說咱們這過得什麼日子?
隨便哪個宮也沒有咱們這裡寒酸,說出去人家說你是皇后娘娘宮中當差的,都說是你的福氣呢,什麼福氣?
晦氣還差不多。」
「就是就是,你說咱們這皇后主子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呢?
她過得不好,我們做奴才的也跟著遭殃,這宮中哪個主子不是都巴結著皇上,就她專愛跟皇上唱反調,這下倒好,未央宮跟個冷宮差不多,我也是總結出了一個理,這做奴才的就得跟對主子,跟不對主子那就得遭殃一輩子。」
「你簡直就說到我的心坎上了,我看,我們這皇后主子這輩子就這樣了,與其如此,我們倒不如另謀出路。」
靈兒聽到這裡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她將手中的籃子往地上一摜,冷聲道:「兩位姐姐可真是好大的架子,感情這未央宮還留不住兩位這尊大佛呢,兩位要另謀出路,那就去啊!待我稟明了皇后娘娘,倒是讓娘娘下旨,兩位也走得順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