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
「皇上,臣妾宮中的八塊腰牌並沒有缺失,如果皇上不信,臣妾大可以讓人將宮中的腰牌拿來給皇上過目,至於這丫頭手中的腰牌是真是假,臣妾不得而知。閱讀」
齊瞻眉頭緊皺,那一雙帶著寒意的雙眸就這般平靜的盯著她看,那冷光好似要化作兩把銳利的刀子要在她的身上扎出兩個血窟窿,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見他大手一揮,海舍人自然識趣的派人下去,沒過一會兒,派下去的人果然帶著八塊腰牌上來了。
齊瞻將這八塊腰牌細細看了一遍,又將丫頭手中的腰牌拿到手中摸了摸,他眉頭一沉,「去將禮官大夫給朕找來。」
皇宮內院的腰牌製作和更換一直是由禮官大夫負責的,所以他辨別出的真假便更具有權威性。
禮官大夫奉了皇帝的命自然不敢怠慢,將九塊腰牌分別查看了一番,很快得出結論。
「啟稟皇上,皇后宮中的八塊腰牌是真的,而這丫頭手中的腰牌是仿造的。」
這個結果齊瞻和江慈宣都想到了,齊瞻似笑非笑的望著她,「看樣子,是朕錯怪了皇后。」
聽不出他語氣中飽含的意味,但不管怎樣,江慈宣早就看白了齊瞻的假情假意,但是面上功夫還是要做的,「是奸人太狡詐,皇上才受了蒙蔽,對於這欺上瞞下的人,皇上定要嚴加懲處才是。」
齊瞻勾唇一笑,「這個是自然。」
轉眸盯著那丫頭,齊瞻語氣驟然一冷,「欺上瞞下,冤枉主子,這宮中斷不能留你這等奸惡之徒,還不快從實招來。」
這丫頭連連磕頭叫著饒命,繼而又道:「奴婢招,奴婢什麼都招,上一次奴婢因為照顧皇后娘娘的小狗不周受了皇后娘娘責罰,故而一直懷恨在心,便偷偷讓人仿造了皇后的腰牌,奴婢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才犯下大錯,奴婢願意以死謝罪!」
話落,卻見這丫頭猛地竄起來,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便見得一道白影一閃,再聽得砰一聲,原是這丫頭直直撞在玉柱上,一時間頭破血流,好不悽慘。
這情景來得太過突然了,殿中眾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待得反應過來之時都是面色各異。
齊瞻依然是那冷靜肅穆的做派,他嫌惡的看了這丫頭一眼冷聲吩咐道:「將她帶下去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另外,這丫頭竟敢謀害皇嗣,罪當誅滅九族,吩咐下去,將她的家人通通抓起來凌遲處死。」
他隨意的一句話便決定了一個家庭的命運,這便是上位者獨有的權利。
交待完這些,他起身走到她身邊,一撩袍子蹲下身親自將她扶起來,他眉眼一彎,嘴角含著一抹笑,「皇后受苦了。」
江慈宣下意識從他手中掙脫開來,她後退一步,「如今車婕妤受了委屈,皇上還是讓人好生照顧著吧,既然這裡沒有臣妾的事了,臣妾便先告退,若今後車婕妤有什麼需要,盡可派人到臣妾宮中,凡臣妾能做到的定當傾力而為。」
對於她的疏離他早已習慣,因此也沒有責怪,「皇后有心了,朕晚點再去看你。」
而車果依望著這一切卻完全傻眼了,江慈宣竟然這般輕易就逃脫了?
她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他,「你明這件事疑點頗多為什麼不仔細查下去,若仔細查下去皇后定然洗刷不了嫌疑。」
齊瞻望著她終究是有些不忍,但此刻他實在沒心思跟她解釋,只嘆息一聲道:「你好生歇著吧。」
說完便自轉身離開了。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車果依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緊握成拳,因為太過用力,幾乎將指甲嵌進了肉中,那一張傾國傾城的小臉一時間烏雲密布,看上去竟透著幾許扭曲。
江慈宣告退下去之後,腦海中一直有兩個揮之不去的疑問,按理來說,剛剛那丫頭是不用死的,更不用牽連到家人,她早先就承諾了她,只要她按照她的吩咐做,她便可以保護她和她家人的周全,只要她將幕後主謀秦氏供出來了就行。
究竟有什麼重要的理由讓這丫頭竟然選擇了以死來保護秦氏,看樣子,她早先倒是小看秦氏了,如果這一次,秦氏再被揪出來,她趁機給她安一個擾亂宮闈,謀害子嗣的罪名,齊瞻恐怕也不敢再留她了。
可是這一切都被這丫頭臨時變卦給打亂了。
還有,齊瞻不傻,他不會想不到一個丫頭懷恨自己的主子,沒必要饒那麼大一個彎弄個假腰牌再去謀害皇帝一直看重的孩子,再說了,皇帝將車婕妤懷孕的事情保護得那麼周密,一個丫頭怎麼會知道?
如果齊瞻果然要調查,肯定會摸到秦氏身上。
他分明知道疑點頗多卻不調查,反而讓這件事草草收場,他究竟打得什麼主意?
江慈宣一時間想不明白,不過經過這件事,她越發確信齊瞻的可怕,只要他將衛家當成眼中釘一天,他都會是她在宮中最大的對手。
看樣子,是得好好謀劃一下接下來的路該怎麼順暢的走下去了。
晚間的時候齊瞻讓人傳她去建章宮說話。
來到建章宮之時,卻見他坐在殿中那張梨花木雕九龍戲珠的躺椅上,那一身玄色朝服之上用金線繡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龍,龍睛正好注視著來人,莫名給人一種威嚴的壓抑之感。
他將雙手放在膝蓋上,神色冷淡的看過來,那不怒自威的氣勢瞬時讓周圍的空間逼仄了不少。
江慈宣儘量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低眉善目的走過去行了禮。
他突然勾唇笑了笑,將身體慵懶的往椅背上一靠,「是你乾的對麼?」
江慈宣心頭一跳,面色不變道:「臣妾不知道皇上指的是什麼?」
他將那一串青色玉珠拿在手中把玩,聲音慵懶中又帶著幾許深沉,「皇后是聰明人,不會不知道的,想來皇后用這手段謀害皇嗣,是妒忌車婕妤有孕吧?」
齊瞻這般輕描淡寫的默認了她的罪名,說不定只是在試探,她也沒有那麼笨,依然裝糊塗道:「臣妾並沒有謀害皇嗣,還望皇上明察。」
齊瞻抿唇笑了笑,眉梢眼角飛龍走鳳的,深邃的眼眸彎成一對好看的月牙,看上去格外迷人,「既然那般羨慕,皇后為何不自己生一個呢?」
他這話說得極其曖昧,江慈宣的臉上情不自禁的帶上了幾許厭惡之意,齊瞻看在眼中,神色頓時一冷,將手中的青玉珠子往一旁的矮几上一扔,冷聲沖外面吩咐道:「來人,將晚膳拿上來。」
復又看向她道:「皇后就留在這裡一同用晚膳吧。」
與其說是邀請倒不如說是命令,她也不能太不識好歹,急忙謝了恩。
晚膳很豐富,葷素湯加起來有二十來盤,另外還有果盤點心,將一張蟠龍雕花方形塌幾擺了個滿滿當當。
齊瞻坐下之後見她還傻愣愣的坐在那裡,便沖她招了招手,「過來,坐在朕身邊。」
江慈宣深吸一口氣掩蓋住心裡的抗拒,走到他身邊坐下,儘量自然的拿起食箸,正要夾菜,齊瞻卻先她一步夾了一塊蟹肉遞到她嘴邊。
她不禁皺了皺眉頭,卻也乖乖的將蟹肉含了下去,齊瞻好似很愉悅,又給她倒了一杯酒,他將酒杯舉到她面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敬皇后一杯,祝我們……」他傾身過來,將唇湊到她耳邊,「早日誕下屬於我們的孩子。」
車婕妤的孩子才沒了,他便這般跟她曖昧,他這般無情她看了都不由覺得心寒。
他溫熱的呼吸噴在耳邊,就好似有一條溫熱卻濕嗒嗒的蟲子爬在她耳根處一般,江慈宣下意識躲開,餘光瞟到齊瞻臉上的笑容僵硬下來,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太過了,為了掩蓋過去,她便也端起酒杯向他道:「臣妾多謝皇上吉言。」
正要喝下,卻聽得齊瞻輕飄飄傳來一句,「一般來說嬪妃侍寢之前都會喝點加了藥的東西,以助床第之樂。」
江慈宣轉頭看去,卻見他雙眸中含著幾分戲謔,她不明白他怎的突然跟她說起這個,卻又聽得他悠悠補了一句,「說不定,這杯酒中就有。」
她柳眉一皺,心頭噁心不已,齊瞻竟然給她下春—藥!幾乎是下意識便將酒杯放在塌幾之上,齊瞻見狀,不由輕笑一聲道:「看樣子,皇后還是沒有準備好給朕侍寢吧,既然如此,你害得車婕妤流產就太過刻毒了些,實在讓朕不能容忍。」
她挑眉看著他,或許是跟齊瞻磨嘰了這麼久她實在沒有耐心了,索性向他道:「卻不知皇上不能容忍臣妾了會怎生懲罰臣妾?」
他臉上依然帶著那悠然笑意,「朕要懲罰,只怕你受不住了。」
說得倒是輕飄飄的,可江慈宣分明感覺到裡面含著的冷意,想來是印證了車果依的那句話,齊瞻現在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是沒有尋到合適的時機,等到時機成熟,他會毫不猶豫除掉她。
她思慮轉了一轉,決定轉開話題,「床第之樂,若要藉助藥物助興有什麼意思,倒不如自自然然的好。」
江慈宣重讓人拿了一壺酒來給他滿上,親自遞到他唇邊。
齊瞻接過,倒沒有立刻喝下去,食指和拇指在上面揉了揉,陰鷙的目光在她和酒杯之間來回看了看,「這可是皇后第一次對朕這般熱情呢,這杯酒不喝,就顯得朕太薄情了。」
這杯酒中,她暗中加了些面具男子給她的藥在裡面,她想試一試,這東西究竟是不是那麼神奇。
只要齊瞻喝下,她便可以逃避侍寢。
齊瞻端著酒杯正要喝下,只見海舍人從外面匆匆進來道:「皇上,漪蘭殿那邊來人說車婕妤身體不大好,讓皇上過去看看。」
齊瞻動作一頓,臉上瞬間蒙上了一層冷意,他將酒杯放下,眉心微擰:「知道了,朕這就過去。」
轉而望著她,臉上帶著幾許歉然,「今日你也不用回未央宮了,就在這裡歇著吧,朕去看看就來了。」
其實齊瞻走了對她倒是好的,但她偏生有些心煩,車婕妤究竟是不是真的身子不舒服,大家心裡都清楚,但是每次都來這招,難免讓人覺得無趣。
而且她覺得車果依這女人實在太作了,作得她都看不下去了。
所以在齊瞻起身離去的時候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並不是她在挽留,而是她想看看,齊瞻究竟有多在乎車果依。
齊瞻顯然有些怔愣,他回頭望著那一隻緊緊拽著他衣袖的小手,再望著這小手的主人,卻見她低垂著頭,面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好似對於抓著他衣袖的動作並不自知。
「你不想我走?」
就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聲音會這般溫柔,還有,心頭那該死的雀躍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