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
江慈宣倒抽一口涼氣,有些不自然的轉開頭假意望著路邊的花花草草,雖然表面如此平靜,可她的內心卻波濤洶湧。閱讀
齊瞻說了等下會讓她看到人吃人肉,又跟她說了這一大通成王敗寇的事,那麼齊瞻究竟要將誰煮了,又要拿給誰吃?
與百官宴飲之地依然是在御苑中,江慈宣和齊瞻到達之時,官員們都已經到齊了,見了帝後二人,官員們紛紛起身行禮。
齊瞻與江慈宣在上首鋪席之上落座之後才沖諸位抬了抬手,示意眾人起身。
各人落座之後又由丞相帶著百官向皇帝祝禱,皇帝自然一一答謝,再接著就是肉食宴饗,美酒宴饗,這兩次宴饗自然都伴隨著歌舞和聲樂。
江慈宣從一開始就有些心不在焉,腦海中老是盤旋著剛剛齊瞻跟她說的那些話,以至於擺在桌上的肉她一塊也不敢吃。
宴會進行了半個時辰之後諸位都漸漸放鬆下來,大家相互敬酒,女眷們各自說著話,氣氛很是熱鬧。
就在這時,卻聽得齊瞻突然說道:「朕聽說恭王這幾日學業長進了不少。」
被點了名的齊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著頭,舔了舔下唇道:「臣弟多謝皇兄誇獎。」
「恭王既然這般用心,那作為皇兄的自然要給些獎勵的。」
齊景一臉興沖沖的抬頭望向他,帶著小孩子那種好奇心滿眼期待道:「不知皇兄要給什麼獎勵?」
齊瞻便立刻沖海舍人使了使眼色,海舍人會意,急忙下去安排了,沒過一會兒便見有個宮人端著一個青底紅漆的大腕急匆匆上來,齊瞻便道:「這是朕獎勵給恭王的禮物,這可是朕好不容易打下的獵物,朕特意讓人加了好幾種珍貴食材精心熬製的,滋味很是美妙。」
宮人將那青底紅漆的大碗放在齊景面前,卻見裡面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
看到這碗肉,江慈宣的心猛地一沉,突然想到剛剛齊瞻那番成王敗寇的言談,對於齊瞻來說,那敗寇之人肯定就是原。
當初中山王齊瞻和太子齊景之間的爭奪之戰牽連了不少人,最後以齊瞻勝利宣告結束,其實一開始衛家也是原太子的擁戴者,可後來為了明哲保身,衛家選擇了中立,可是武安侯一家卻是一直誓死擁戴齊景,直到後來齊景大敗,武安侯一家自然受到牽連。
再想到他那句「煮了給活人吃。」
那麼齊景面前的那碗肉十有八九就是武安侯的。
武安侯可是齊景的親外公,齊景於他,就相當於她於她的外公衛老太公。
一想到這裡,江慈宣只覺得頭皮發麻,全身雞皮疙瘩也突突冒出來。
再向齊景看去,卻見他全然不明所以,竟還一臉好奇的湊在肉前嗅了嗅,沒心沒肺的說了一句:「好香啊!」
真是傻子啊,那可是你的親外公!
江慈宣心頭一片悽然,那種超出想像的恐懼感一時間就如瘋長的藤蔓一般蔓延在她身上,它們將她緊緊包裹起來,不留餘力,仿若要將她勒成碎片才甘心。
齊瞻臉上的笑容帶著一種嘲弄和幸災樂禍,「怎麼樣,恭王可還喜歡?」
齊景雞啄米似的點點頭,卻有些疑惑道:「不知皇兄給我的這是什麼肉?」
「唔……」齊瞻抿了一口酒,「算是野貓肉吧。」
齊景濃眉一皺,有些嫌棄道:「可是貓肉是酸的,我不要吃貓肉了。」
說完便將那碗肉往一旁推了推。
齊瞻目光一沉,語氣倏地轉冷,「那肉是朕賜給你的,你若不吃,朕就只有拿來餵狗了。」
「嗷……」齊景有些惋惜的看了一眼,「這麼香的肉餵了狗實在可惜。」
話畢卻見他拿起食箸夾了一塊塞到口中咀嚼了一下,非常認真的嘗了嘗,突然眼睛一亮,欣喜道:「咦,這肉竟然不是酸的。」
看著齊景將肉塞到口中,認真的咀嚼著又咽下去的樣子,江慈宣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她將雙手緊握成拳抑制住全身的顫抖,即便臉上塗了厚厚的脂粉卻依然無法掩蓋住她越來越蒼白的面容。
齊景吃肉吃得異常歡快,一邊吃一邊抬頭感嘆一句,「唔,味道真好。」
江慈宣在一旁看得心驚,在座的大臣只以為那真的只是一碗普通的野貓肉,見齊景吃得那麼香多多少少都帶著一些羨慕之色,可江慈宣卻清楚齊景那一碗根本不是什麼貓肉。
不知怎麼的,江慈宣突然覺得眼眶有些酸澀,她猛然想起衛家今後的下場,那麼是不是有一天,她也會跟齊景一樣,莫名其妙的就吃了外公的肉。
她簡直不敢往下想。
直到這時,她才清楚的意識到齊瞻這個人的可怕,他完全沒有同情心,對敵人絲毫沒有半點仁慈,即便齊景是傻子,可是他依然不肯放過他。
也是啊,誰又能想到原本名不見經傳,一直躲在弟弟們光環下的皇長子其實才是真正的野心家,他一直隱忍不發,可是他一旦法力,卻能讓人萬劫不復。
接下來的宴會,江慈宣簡直如坐針氈。
宴會結束後,百官要恭送帝後二人離開,江慈宣準備起身卻發現雙腿已經麻木得失去了直覺,被翠竹和靈兒扶起來之後卻還是沒站穩,差點就摔在地上,還好齊瞻在身旁扶了她一把,她跌得不至於太難看。
她聽到身後響起唏噓聲卻無心去理會,緊緊抓住翠竹的手轉身便離開了,出了御苑之後,她仿若如逃命一般直向著未央宮而去,可因為腿腳麻木,她走得異常艱難。
翠竹在身後提醒她,「娘娘你慢些走。」
江慈宣都仿若沒有聽到一樣,腦海中全是剛剛齊景吃肉的模樣。
就在這時,她的手腕猛地被人從身後抓住,江慈宣轉頭看去,對上的卻是齊瞻含著慍怒,嘲弄,責備的目光。
在這個時候看到他,江慈宣幾乎下意識的渾身一顫,那一直面對他時對他的戒備,不屑,厭惡的目光此刻卻變成了一種難言的恐懼,好似有一條冰涼的蛇從她的腳跟一直爬到頭頂,那種無以言喻的恐懼從脊髓深處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在這種情況下她甚至不敢跟他多說一句話。
他的目光在她手上瞟了瞟,她的目光也跟著瞟過去,她這才發現,她剛剛握拳的力道過緊,竟不知不覺將指甲嵌進了肉里,不斷有鮮血從傷口裡流出來,看上去猩紅刺目。
齊瞻的目光有些複雜,好似嘲笑又好似責備又好似有些憤怒,「你這是做什麼?」
她之所以有這麼大的反應,只因為從齊景身上看到了自己,衛家權勢太大,又跟原太子有牽連,齊瞻恐怕早就在謀劃著名將衛家這根大樹連根拔起,那麼,到時候衛家就會成為齊瞻的敗寇,而那時,要吃掉外公肉的就會是她。
這個人,真的是太可怕,就連齊景那樣的傻子他都不放過,更何況是她呢?
她猛地將他的手甩開,就像甩掉一條緊緊纏著她的毒蛇。
齊瞻見她眼圈紅潤,一張臉慘白如紙,那眼中流露出的也是對他遮掩不住的怨恨和畏懼之色,他簡直怒不可遏,猛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那俊美卻透著危險的臉逼近她,咬牙冷笑道:「怎的,看到齊景那樣,你心疼了?」
江慈宣索性扭開臉,不想看到他,也不想理會她,而她這幅樣子更是激怒了齊瞻,他手上的力道收緊,像是要將她的下巴捏碎了一般。
「快說,你是不是心疼了?
!」
他一臉冷肅,那銳利的目光中也帶著憤怒的紅光,這一聲低吼更證實了他已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