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飄仔仔細細打量女兒眉眼, 見她臉上沒了焦急和哀求,反倒安寧淡然, 頓時鬆了口氣, 「我就說你不至於那麼蠢。」
楚雲梨沒接這話,端著湯慢慢喝著。
見女兒沉默,容飄只以為她還在鬧彆扭, 「月荷,明天秀樓的管事會送春衣的料子過來, 到時候我幫你挑匹好的, 你想繡什麼花?」
「都好。」楚雲梨眉眼未動, 「娘看著辦就是。」
容飄最喜歡聽這話, 憐惜地摸了摸她的發, 「果然是娘的貼心小棉襖。吃完了睡會兒,這些天你都沒睡好。」
語罷, 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小蓮在聽到她說不嫁了的時候就一臉震驚,只是在容飄面前她不敢露出來, 這會兒人一走,小蓮小步跑過去把門關上, 驚訝問, 「姑娘,您不嫁了,胡少爺怎麼辦?」
「往後在我面前少提他。」楚雲梨拿起帕子擦嘴,「別忘了你是誰的丫頭!」
這話頗重,小蓮頓時斂了心思, 「是。」
楚雲梨躺上了床,一股困意襲來。她沉沉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早上。
小蓮躡手躡腳進門,看到床上的楚雲梨已經睜開了眼睛,頓時鬆了口氣,「姑娘,你要再不醒,請安就該遲了。」
商戶不重規矩,袁家卻不同,往上數已經富了好幾代,底蘊深厚,規矩森嚴,哪怕柳月荷只是個拖油瓶,也還是每日都要去榮和苑給老太太請安。
說是老太太,袁祖母今年也才六旬不到,下個月才是她六十大壽。
此時天上還早,又是冬日,站在外面渾身寒冷,楚雲梨裹緊了披風,腳下加快了些,到了榮和苑時,裡面已經有小姑娘輕快地笑聲傳來,偶爾夾雜著老太太愉悅的笑聲。
袁理宗是長子,大前年袁父病逝,他就接手了家中生意。老太太生下來一子一女,但袁理宗卻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都是庶出。
柳月荷的兩個便宜姑姑早已出嫁,家中還有兩個便宜叔叔和他們的家眷,所以,袁家人挺多。而老太太做了袁家主母幾十年,現如今掌家權還捏在她手中,向來說一不二。家中的小輩都會不自覺前來討好老太太,每日請安,都是榮和苑最熱鬧的時候。
楚雲梨信步踏入,屋中氣氛一滯,老太太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楚雲梨自顧自福身請安,「給祖母請安。」
老太太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倒是她邊上的從頭到腳都精緻無比的妙齡姑娘笑呵呵道,「月荷妹妹,聽說前兩日你病了。所以才沒來請安,今日你可是大好了?要是沒好,還是離遠點,免得過了病氣給姑祖母……」
柳月荷絕食跪求,對外容飄一字未漏,只說女兒病了。畢竟這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已經好了,多謝表姐掛念。」
是滴,這位一看就最得老太太喜歡的,不是袁家女,而是老太太娘家外甥女顧氏的女兒張慧筎。
顧氏帶著女兒在袁家已經住了兩年,並沒有要走的架勢。袁理宗膝下並無女兒,老太太沒有嫡親的孫女,倒是把張慧筎捧在了心尖尖,就她身上的那身衣衫首飾,就比這屋中其餘的兩個姑娘貴重得多。
當然了,袁家豪富,兩個姑娘和柳月荷也並沒有被虧待,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真計較起來,不過是顏色和樣式之類拿不到心儀的。
「慧筎,別胡說。」顧氏輕斥,「月荷好好的,看起來哪兒像是生病的樣子。」
張慧筎捂著嘴一臉驚訝,「這麼說,月荷妹妹是推說生病不想來請安?」
楚雲梨走到一旁坐下,「表姐怎麼說都好,自己高興就行。」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
張慧筎覺得不對,眉微微一蹙,「月荷妹妹這是怎麼了?」以前可都跟包子似的,隨便她搓揉捏扁,一點脾氣都沒有。
「我猜,是被你姑祖母說要給她說親的事情嚇著了吧。」顧氏接話,眉眼俱是笑意,看向楚雲梨,「月荷,要是你有心上人就趕緊說出來,你祖母寬和,會讓你稱心如意的。若是你不說,到時候定下了親事,又弄出當初你娘那種烏龍……可就不好了。」
老太太對兒子很滿意,唯獨這親事上忤逆於她,甚至為了容氏母女不止忤逆一兩次。本來她對柳月荷可有可無,袁家也不差那點,可只要想到容氏,難免就升起幾分厭惡。
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想法,老太太嗯了一聲,贊同道,「要是有心上人,咱們就找人去說和。」
楚雲梨站起身一福,「沒有。」
她有注意到,自己話音落下,邊上的兩個便宜嬸娘和便宜妹妹面色正常,就顧氏有些驚訝,就連張慧筎也抬眼看了過來。
看來,柳月荷暗中與胡意彬來往之事,她們是知道一點的,甚至知道柳月荷會為了他求老太太。所以,她說沒有時,這兩人才會覺得奇怪。
上輩子的柳月荷確實如願嫁入了胡家的,可不全是她的功勞,而是胡意彬也費了好大的力氣想要求娶於她,鬧得沸沸揚揚。
顧氏不信,「真沒有?」
楚雲梨抬眼,「我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能認識誰?」
顧氏:「……」
她勉強笑了笑,「是這樣,顧家那邊年輕的兒郎多,要是你願意,我幫你牽線搭橋呀!」
楚雲梨垂眸,「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表姑母問我做什麼?」
「你這是什麼態度?」老太太不滿,「你表姑母好心好意問你,要不是因為你和袁家扯上了關係,你哪兒能見到顧家人?」
「是。」楚雲梨再次一福身,「袁家對我有恩,我不是那不識好歹的人,心裡都記著呢。祖母儘管放心。」
看著面前低眉順眼的姑娘,老太太只覺得心裡堵,揮揮手道,「不是病了嘛,早些回去歇著吧。」
出了榮和苑,小蓮忍不住,「姑娘,剛才那麼好的機會你怎麼不說呢?」
「說什麼?」楚雲梨掃她一眼,「沒聽祖母說嗎?我配胡家人都夠嗆,更加配不上她嫡親孫子了。」
哪怕胡氏帶著胡意彬回了娘家,他也還是袁家的嫡長孫。
小蓮快急哭了,「那您怎麼辦呀?」
楚雲梨掃她一眼,斥道,「別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小蓮是自小陪著她長大的丫鬟,從柳家帶來的。本身只是鄉下被爹娘賣出來的丫頭,見識不夠。若是換了袁老太太,做個灑掃丫頭都不一定挑得上。
柳月荷到了袁家,除了母親之外誰也不認識,更何況,容飄每日見她的時間不足一個時辰,她身邊只得小蓮,就算老太太提出要給她丫頭,都被她拒絕了。
說白了,老太太也只是偶爾才會想起她,見她不要,便懶得費心思勸。
「我不哭。」小蓮忙抹了一把臉,「姑娘,您太苦了。」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只是命不太好而已,比起小蓮被親生父母賣掉,柳月荷這命其實也沒多苦。
回了房,楚雲梨用過早膳回去補眠,一覺睡醒,小蓮送午飯進來,擠眉弄眼地遞過來一封信。
看到那信,楚雲梨抬手拿起一把撕開,好看的字跡中滿滿都是情意,信的末尾還言:我也會努力爭取,若是母親不答應,我便跪到她答應為止,她疼我,一定會妥協的。月荷,等我!
小蓮目瞪口呆,先前姑娘拿到信,每次都趕她出去自己在屋中看,羞澀不已。何時變得……這樣豪放?
楚雲梨起身坐到桌案前,模仿著柳月荷的字跡提筆就寫,大意就是兩人生不逢時,長輩之間恩怨太多。她聽了母親的話,覺得胡氏一定不會喜她這兒媳婦,胡氏為了他已經委屈太多,他要不是個畜生,就該另尋良配,跪求這種事更是萬萬不能做!
寫完了折起,遞給小蓮,「送回去吧!」
小蓮只識得幾個字,看不出什麼意思,歡歡喜喜地出去了。
午後,張慧筎來了。
她的大丫鬟就是四個,隨身帶著倆,進門看到楚雲梨獨自靠在軟榻上似睡非睡,笑道,「你倒是愜意。」
楚雲梨睜開眼睛,「你沒敲門?」
張慧筎:「……」
「咱們是姐妹,敲什麼門呀?」
楚雲梨就不說話了,反正她已經打算問容氏重新要倆丫頭,以後誰也不會隨便進來了。
張慧筎靠近她,「我看你心情不好,來找你談心。早上我故意那樣說,你怎麼不順口求姑祖母呢?」
「求什麼?」楚雲梨把玩著指尖,「我又不是袁家女兒。在這吃得好住得好,再要多餘的,也太不識好歹了。」
張慧筎:「……」有被內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