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之妻 十五

  褚母偷瞄兒子神情, 見他淡定地整理衣領,面上一本正經, 眼角彎彎, 心情愉悅。

  兒子明顯樂在其中,褚母傻了才做惡人,當下決定假裝什麼都沒看見。「絢兒沒鬧, 就是想出去轉轉,我本來想待他出來透風, 剛好碰上你們回來。」

  這婆婆挺好, 楚雲梨心情甚好, 「我帶他去轉吧。」

  過完年後, 天氣漸漸地好了起來, 城中百姓心情也不錯,要知道, 本來每年冬天都會有的各部落進來劫掠,去年愣是沒有, 眼看冬天都過去了,今年他們應該不會再來了。

  上輩子的陸秋娘去年就沒能過年, 得知兒子夭折, 她撐著斷腿去了李家,連兒子屍身都沒看著,後來陸家兄弟倆花了大筆銀子,才從幫忙看診的大夫口中得知,兒子是著涼得了風寒發現得太晚, 當時大夫的原話是:那孩子高熱至少三天,但凡早一點請大夫,也不至於救不回來!

  後來陸秋娘跑去堵住出門採買的富大嫂,長跪不起,非要求一個真相。

  她那時候全憑一口氣撐著,隱約間已經猜到兒子是被人所害,富大嫂無奈,只得低聲道,「絢兒少爺生病的頭一日,二爺帶著他去外頭玩,大晚上才回,結果二爺喝醉了,奴婢已經睡下,絢兒少爺便沒有人管。翌日早上才知道絢兒少爺頭一日就渾身濕透,雖然我及時換了衣衫,可他還是發了高熱。老爺非要用偏方來治……」

  陸秋娘自從兒子死後就再沒睡過,又跑前跑後奔波。再是懷疑有了心裡準備,當親耳聽到是李朝文故意害發熱兒子,李父故意延誤救治的時辰時,還是恨極,身子承受不住昏死過去。

  醒過來後,她對李家再無一絲期待,打算去城外的道觀為兒子祈福後,就去衙門替他討回公道。結果,出城不久,她就遇上了劫匪,一命嗚呼!

  不對!

  楚雲梨睜開眼睛,夜色中,眼神如鷹般銳利。

  孩子慘死,母親為其祈福正常,可那時候陸秋娘腿傷未愈,就算要祈福,也該往後推推。以她當時的悲憤,該是一怒之下先去衙門告狀才對!雖然告了李家也不一定能入罪,可這是她唯一可能給兒子報仇的路,她沒道理先去祈福。

  她仔細回憶了一下陸秋娘得知兒子的事情後所見的人……陸家夫妻,兩位兄長,兩個嫂子,無一不是勸她放寬心,先養好身子。還有個人……余清煙!

  「聽說這樣年紀小的孩子死後,容易生怨,不如你先去城外給他祈福,讓他好生投胎,這世上太苦,別留了……」這是余清煙的原話。

  楚雲梨冷笑,李家還真是一事不煩二主。

  要說陸秋娘遇劫匪的事情和李家無關,她反正是不信的。如果陸秋娘在孩子死後,別追根究底,別告狀,興許還能苟住一條小命。

  安靜的屋子裡,邊上孩子翻了個身,咕噥,「娘。」

  楚雲梨伸手安撫地拍了拍,「娘在這兒,早些睡吧。」我會護你平安一世。

  聽著孩子平穩的呼吸聲,她仔仔細細把陸秋娘的記憶梳理了幾遍,才睡了過去。

  二月中,婚期只剩半個月了,褚家開始籌備婚事,她也帶著孩子搬回了陸家。

  這一回住在陸家和上一次不同,她和離回來,陸家人雖然極力不在她面前提及李家,也難免唉聲嘆氣,家中氣氛壓抑。這一回就滿是喜氣,偶爾還有鄰居過來坐坐。

  哪怕嫁了好多次,楚雲梨也還是挺期待的。

  這日午後,陸母從外頭回來,低聲道,「隔壁清煙又回來了,該不會又吵架了吧?」

  本來楚雲梨只打算和余清煙劃清界限,往後不來往就是。可前幾天她懷疑陸秋娘的死與她有關,這便不能不管了,當下疑惑問,「以前不是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吵架了?」

  「那誰知道?」陸母隨口道,「都說至親至疏夫妻,以前你和朝文也一樣好好的,不也說不過就不過了?」

  楚雲梨強調,「那不是我的錯!」

  「知道!」陸母坐到了她對面,「只是感慨一下,朝文看起來那般溫和的人,誰知說翻臉就翻臉。人一輩子的際遇難料,當初你從李家出來,我也不知道你還能嫁這麼好。」她搖搖頭,「隔壁清煙也一樣,程越看起來不錯,兩人日子過得好好的,誰知他就開始動手了。」

  母女兩人才說起余清煙,午後她就過來了。

  楚雲梨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沒有避而不見。看到她進來,問,「不會又出事了吧?」

  余清煙:「……」

  「吵了,這日子沒法過了,要不是為了孩子,我還真不想回去了。」

  楚雲梨揚眉,「你們倆為什麼吵啊?」

  「銀子!」余清煙嘆息,「貧賤夫妻百事哀,這普通人家,哪家夫妻不為這個吵?」

  楚雲梨坐直身子,好奇道,「你老實跟我說,那時候李家給了你多少好處?」

  不妨她突然問起這個,余清煙面色一僵,「三兩。」

  楚雲梨恍然。

  這麼說吧,陸家給女兒置辦的嫁妝,前前後後加起來也就二兩銀子。李家出三兩,也難怪余清煙會動心了。

  「我會收李家的銀子,確實是想要幫你。」余清煙再次道,「你想啊,三兩銀子可不少了,他們既然出這麼多讓我幫著勸,可見是鐵了心的。還有,在我看來,他們願意出銀子,也是放不下你。」

  聞言,楚雲梨揚眉,「那的意思是,他們要是放得下我,就該買一包藥毒死我一了百了?」

  余清煙:「……」

  她一臉無奈,「秋娘,我發現你如今特別直白,話都不能好好說了。」

  「那要看對誰。」對著陸家人和褚家母子,她還是願意好好說話的。楚雲梨抬手倒茶,遞過去一杯,「你今日來,不會就是為了讓我寬慰你吧?」

  余清煙苦笑,真要是等著這人寬慰,只怕會氣死。

  她從袖中掏出一個匣子,「聽說你要成親,到時候我可能回不來,今日回來,順便把賀禮送給你。」

  「你們倆都為了銀子吵架了,賀禮就不用了吧,別回去再打起來。」楚雲梨沒動匣子,半真半假笑道。

  余清煙噎住,無奈道,「我打一架也要給你送賀禮,你就不感動麼?」

  楚雲梨伸手推了回去,「我受不起,再說,我過得好不好,也不是靠著你這份賀禮,你的心意我知道了,這東西拿去退了吧。」

  余清煙神情黯然,收回了匣子,「其實,聽到你這麼快再嫁,我挺意外的。真心為你高興,也有點擔憂。」

  「擔憂什麼?」楚雲梨饒有興致。要知道,這人自從她搬出李家後,除了偶遇過兩次,她還真沒有主動來找過她。就算今日上門是看到她再嫁又想起這份姐妹情,送賀禮送祝福就行了,擔憂之類的話,怕是有點多餘。

  余清煙嘆息一聲,「褚舉人文采斐然,你大字不識,往後能說到一塊兒去?還有,他貴為舉人,隨時可以入仕,那可就是官員了,到時候官場上需要夫人應酬,那些活兒你能行?再有,你是再嫁之身,如今你們情濃,他自然不計較,但若是哪日他感情淡去,再看到絢兒……李家那邊是原配夫妻,還不是說變心就變心,打起人來一點不留手,你們門不當戶不對,能幸福麼?我都不敢細想,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是真想你好好的。」

  一番話情真意切,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楚雲梨撐著下巴,「照你的意思,我該怎麼辦呢?」

  余清煙不著痕跡地打量她面色,「你要還願意聽我一句,就別嫁了。」頓了頓,她繼續道,「這天底下的男人那麼多,又不是只有褚風一個。慢慢挑,總能挑著合適的。」

  合適?

  對於楚雲梨來說,再沒有比褚風更合適的人了。

  她嫁給褚風,陸家和褚家都挺高興,至於別人,大部分扼腕,卻也不在意。畢竟,就算褚風不娶她,也不知會娶誰。

  要說不想讓她嫁的,除了那些心悅褚風的姑娘,大概就只剩下一個李朝文了。

  想起余清煙和李家搞出來的那些事……楚雲梨似笑非笑,「你跑來說這些話,李家給了你多少銀子?」

  聞言,余清煙手中的茶杯滑了一下,她忙扶住,勉強笑道,「你說什麼?」

  「你離開李家之後,我就再沒有和他們來往了啊。」她鎮定下來,面色如常,眼中帶著隱約的怒氣,「合著你認為我說這些話別有用心,是聽了李家的吩咐?」

  楚雲梨反問,「難道不是?」

  余清煙:「……」正常人聽了她的質問,難道不是覺得錯怪了她然後道歉麼?

  她語氣篤定,「當然不是!」怒而起身,「我真心為了你好,你不領情就算了,竟還懷疑我!」

  楚雲梨嗤笑,「拿銀子辦事嘛,你又不是沒做過,跟我這兒裝什麼姐妹情深?」

  余清煙面色蒼白,「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沒有故意害你。」說完,轉身就走。

  故意?

  不是故意,那就是無意嘍!

  看著她出門還不忘拿上「賀禮」,楚雲梨心下搖頭,揚聲道,「回去告訴李朝文,是男人就大氣點,都和離了還揪著我不放,小心我哪天喝醉去找他。」

  余清煙出門的動作微頓,這話怎麼聽都覺得奇怪。

  一個女人喝醉了去找一個男人算什麼威脅?

  她想起什麼,驚聲問,「他那身傷是你打的?」

  楚雲梨眨眨眼,「把我惹惱了,我揍人可不分男女,往後你再收銀子之前,可要多掂量一下。」

  在她戲謔通透的目光中,余清煙再留不住,落荒而逃。

  沒想到李朝文居然還使計不想讓她嫁人,要是陸秋娘,興許會在意余清煙的話,對於她的「良言」會認真思量。可如今是楚雲梨,她誰也不信,誰勸都沒用。

  到底氣不過,稍微打聽了一下,得知了李朝文如今已然入伍,就在城外的軍營中練兵,十日回來一次。

  她特意在他回來的那天買了酒去城外等著,看到李家的馬車後上前叫停,渾身酒氣地鑽進去。

  李朝文趴在馬車中,護住頭臉,被她拳打腳踢,總覺得她的手腳如鐵骨一般,砸在身上生疼。再沒想到自己練了這許久,在她手下竟然掙扎不得,怒吼道,「你發什麼瘋?」

  「余清煙跟我說,你讓她勸我別嫁。」楚雲梨狠狠一腳踩上他的背,「老娘都沒管你再娶,你管我嫁不嫁呢。」

  李朝文怒得眼睛通紅,「她怎麼可能告訴你?」

  媽的,還真是他!

  楚雲梨狠狠一腳,踢在他臉上,踢得他慘叫一聲,才跳下馬車,惡狠狠道,「再惹我,我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