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周大娘頓覺自己一鬆口借出去的不是院子,而是救了這幾個姑娘的一生。
她嘆口氣:「那就去吧。」
楚雲梨緊緊握著她的手:「多謝!」
周大娘低聲道:「你也不用太逼著自己,如果你真的不在,孫家也會把孩子接回來。」
言下之意,如果能折騰得動更好,折騰不動也別強求,總會有孩子一碗飯吃。
找到了住處,總歸是件好事。幾個姑娘都是勤快人,尤其是大的那倆,打掃洗衣做飯全部都會,周大娘當即就將她們帶了過去。
楚雲梨沒什麼好收拾的,閉目休息了半天,晚上孫家老兩口回來時,卻並不見孫吉富的身影。
孫母解釋:「我讓他去舅舅家拿東西,一會兒就回。應該會在那裡吃晚飯。」
楚雲梨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是怕孫吉富會阻攔母女幾人搬走,特意把人支開了去。
「走吧!」楚雲梨也沒說要見他,帶著三個孩子抱著一床被褥就搬去了周家。
周家的空院子並不遠,距離就二三十步,孫母大概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對此並不意外。
母女幾人還沒進周家的門,後面的門已經緊緊關上。
孫寶金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娘?」
楚雲梨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我會讓你們知道,離開孫家是一件正確的事。」
不走不行。
連二丫都認為母親生下弟弟之後處境就會變好,另外兩個姑娘的想法肯定也差不多,得想法子給她們掰回來。
周家院子已經好幾年沒住人,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到處都是空的,此時打掃得乾乾淨淨,就愈發空曠了。
母女幾人除了一床被褥之外,什麼都沒有。楚雲梨又去了隔壁:「勞煩大娘借我一點糧食。」
周大娘嘆口氣,進去裝了一包,大概有三四斤的樣子:「先吃著,別急著還。」
楚雲梨還沒走遠,聽到院子裡有個年輕的女聲道:「娘,這糧食借出去還收得回來嗎?」
然後就是周大娘的聲音:「我就沒打算收回來。你別這副樣子,人家孤兒寡母那麼可憐,就當是日行一善。再有,都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前頭的都沒還,她不會好意思再登門。」
這聲音不大,但楚雲梨卻聽了個清楚。她不確定周大娘是不是故意說給她聽……但就算是故意,她也能理解。
村裡的糧食都只夠自己吃,少有幾戶人家還得多吃野菜才能勉強飽肚,有點糧食那都是從牙齒縫裡省出來的,自己都捨不得吃的東西,憑什麼給一個外人?
楚雲梨將糧食遞給孫寶金:「先做晚飯。」
孫寶金儉省慣了,她知道糧食是借來的,這些吃完,還不知道怎麼辦呢?於是,哪怕離開了孫家,母女四人喝的也還是糊糊。
楚雲梨早早睡下,她打算養養精神賺銀子養家。
稍晚一些的時候,外面好像有人敲門。不過,楚雲梨實在睏倦,便沒搭理。
翌日,楚雲梨雖然站起來還會頭暈,但比前兩天要好得多。她起得挺早,打算去鎮上瞧瞧,在院子裡洗漱時,姐妹三人慾言又止。
就在楚雲梨覺得她們會忍不住開口時,又有敲門聲傳來。孫寶金跑去開,楚雲梨側頭看了一眼。
孫吉富站在門口,看到母女幾人,面色不太好:「秀雲,跟我回家。」
楚雲梨擺了擺手:「你說了不算。」
孫吉富直直看著她:「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孩子著想,你弱成這樣,連自己都養不活。又拿什麼養這些孩子?難道你打算一輩子借糧度日?」他越說越順口:「也就是周大娘的心善,換了別人,是絕不會借糧食給你的。」
楚雲梨似笑非笑:「我現在回去,進得了門嗎?」
孫吉富咬牙:「我會說服娘!」
「我不想和你過了。」楚雲梨面色冷淡,語氣也淡:「孫吉富,你自己也想生兒子,跟我在一起,你這輩子都別想如願。」
孫吉富黝黑的臉色難看無比:「你不後悔?」
見他沒否認,楚雲梨心裡更冷,認真道:「不會!」
說完,攏好了頭髮,進屋換衣。恍惚間聽到外面傳來孫母喚兒子的聲音。
楚雲梨再從屋裡出來時,門口已經沒了人。
孫寶金怯怯道:「奶不讓爹和我們說話。」
楚雲梨點點頭:「你們留在家裡,我出去一趟。」
姐妹三人知道母親這是出去找生計,二丫一臉不贊同,想了想道:「娘,你賣了我吧!」
楚雲梨:「……」
「我就是死,也絕不會賣兒女。」楚雲梨一臉嚴肅:「這種話以後不許再說了,否則,我要生氣的。」
二丫振振有詞:「我聽說簽死契能得三錢銀子,有了這些,您就能養身子……」
楚雲梨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年紀不大,想法倒是挺多。你們給我乖乖呆在家裡把那兩分菜地開出來,回頭問隔壁的周大娘要點種子。我最多傍晚就回。」
她也不是徵求三姐妹的意見,很快就出了門。一路往村口去時,還遇上了去地里幹活的鄰居。
說真的,哪怕是蔣秀雲主動求去,所有人都覺得是母女四人在孫家過不下去才會如此。但凡有點辦法,蔣秀雲怎麼可能帶著孩子自尋死路?
是的,在村里人看來,沒有地又借住在別人家的母女四人,只有死路一條。
飛鳥鎮離城裡挺近,鎮上有不少人會去城裡買東西,因此,鎮子並不大,好多人都只是路過。
楚雲梨這身子幹不了活,想去賣方子吧,又因為村里人經常去城裡,萬一被識破,容易引人懷疑。想了想,她一咬牙去了后街。
如果說前街一派繁華熱鬧,那后街就有許多不可說的東西。比如花樓,比如……賭坊。
楚雲梨還離賭坊老遠,就抬手將自己的頭髮挽起。又將臉上抹黑了一些,走路動作一換,乍一看像是個瘦弱的男人。
賭坊裡面有些冷清,看到楚雲梨進門,立刻有人迎上來:「這位小哥,我們這還沒到接客的時辰。」
「我就來看看。」楚雲梨左右轉了一圈,還假裝自己沒進來過,指著那些桌子問用處。
夥計有些不耐煩,關鍵是這人挺窮的,他應付了幾句後,道:「這就不是窮人該來的地方。」
楚雲梨惱怒道:「萬一我贏了呢?」
夥計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似的:「你都不會,怎麼贏?」
「試都沒試,你怎麼就知道我不行呢?」楚雲梨聲音大了些:「我已經學會了!不信咱們試試!」
夥計不客氣道:「你拿什麼賭?」
「我賭這條命!」楚雲梨一巴掌拍在桌上:「要是我輸了,任你打殺!」
夥計有些被嚇著,但又覺得此時再退顯得自己慫氣,咬牙道:「賭就賭。」
他掏出了一個荷包放在桌上。
荷包有些扁,聽得到裡面銅錢碰撞的聲音,楚雲梨冷哼一聲:「你這點東西想賭我的命?」
夥計臉色漲紅,此時賭坊里的其他人看了過來,都覺得楚雲梨是來砸場子的。
於是,只能商量了一番,派出來了一位中年漢子,也拿了五兩銀子放在桌上:「這些足夠了吧?」
楚雲梨頷首。
兩人比大小,三局兩勝。
楚雲梨耳力很厲害,場場猜中。拿著五兩銀子,她似笑非笑:「我該不會走不出去吧?」
飛鳥鎮離城裡挺近,還有不少富商在此修建別院,鎮上的富人挺多。因此,五兩對於這間賭坊來說,並不算太多。
管事臉色難看:「不會!我們賭坊絕不干那種事。」
楚雲梨含笑點頭,緩緩走了出去。
離開賭坊的視線,她踉蹌著進了小巷子裡,整個人軟倒在地上,足足半刻鐘才緩過來,這破身子太差了,真得好好補補。她歇了一會兒,擦掉臉上的黑灰,重新梳好髮髻,又變成了一個蒼白虛弱的小婦人,從小道去前面時,期間還遇上了賭坊中跑出來打聽那個砸場子之人身份的夥計。
她租了一架馬車,自己不出面,讓車夫幫自己買東西,糧食米麵,油鹽醬醋,還買了兩匹布和繡針繡線,納鞋底的布也買了不少。路過賣肉的攤子,將上面剩下的肉和骨頭包括內臟全部包圓,裝了半馬車才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楚雲梨昏昏沉沉,在村口被車夫換醒,到了周家院子外,她下馬車時腿一軟險些摔倒。
三姐妹沒想到母親出去一趟愈發虛弱,正害怕呢,就聽到車夫催促他們卸東西。
楚雲梨回過頭:「麻煩老伯卸一下,回頭我會給酬勞的。」
當馬車帘子掀開,看到裡面的東西,姐妹三人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