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蘭娘大病初癒,幾股冷風一吹,只覺得像是涼到了骨頭縫裡。
她說著話,下意識放緩了腳步。可前面的人像是沒聽見一般,繼續大踏步往前走。
「夫君?」
邱澤華終於回過頭:「先跟我走。」
丁蘭娘剛剛才被他接回來,不太敢反駁他。只看向身邊的丫鬟:「你去幫我拿件披風。」
丫鬟應聲而去。
邱澤華卻在此時出聲:「順便拿床被子。」
丁蘭娘愈發不能理解:「夫君,湖邊一到冬天就冷,我們又不住,拿被子做甚?」
說話間,夫妻倆已經到了湖邊。
邱澤華看著腳下碧綠的湖水:「夫人,今日我去找表妹了。」
丁蘭娘愣了下,不明白這事兒跟自己有何關係?
或者說,邱澤華就算去找了,明明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應該把這些事情說出來。難道,他不打算掩飾自己的心意了?
想到此,丁蘭娘是有點慌的。
夫妻幾年,她了解他,他亦然。邱澤華看到她神情,就知道她想多了,道:「我去找表妹,是為了給你姨娘求情。主要是為了孩子。」
丁蘭娘恍悟,低下頭道:「姐姐不肯原諒,我已求過她多次了。她們母女深恨姨娘搶了父親,如今捏著這麼大的把柄,不原諒也挺正常。」
邱澤華根本就沒有耐心仔細聽她說了什麼,只道:「表妹說,她願意原諒。」
聞言,丁蘭娘訝然抬頭:「真的?」
一瞬間的驚喜過後,她隨即就覺得這其中有詐。
她找過張晚秋幾次,每一回都被拒絕。並且,張晚秋對他的態度沒有絲毫緩和,反而越來越厭煩。那樣的神情和語氣,怎麼可能會原諒她們母女?
「什麼條件?」她問。
邱澤華垂眸看著腳下的湖水:「表妹說,只要你落水一刻鐘再起來,她就會原諒。將你姨娘接回尚書府。」
這個條件,丁蘭娘之前也聽說過。
還是那句話,她願意費盡心思救母親回來,但卻沒想搭上自己的命。尤其還是這種天氣,就算能被撈起來,也會大病一場。
再有,她其實不太相信張晚秋的話。
萬一她九死一生從水裡爬起來,張晚秋還是不肯放人怎麼辦?
她這麼想,也就這麼說了。
邱澤華沉默了下:「我相信她。夫人,你也不希望逸兒被你姨娘拖累,對不對?」
丁蘭娘看了一眼腳下的湖水,只覺深不見底。尤其這湖裡是淹死過人的,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當退到第三步時,發現自己手被人拽住再也挪不動,她下意識抬起頭,就對上面前男人冷漠的目光。
「你想……」
邱澤華眼神裡帶著點歉意:「夫人,為了我們的孩子,你就委屈一下。」
話音剛落,丁蘭娘只覺一股大力一拽,她整個人控制不住地向前飛撲,背上也挨了一下。下一瞬,她整個人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湖水很冰很涼,她使勁撲騰,卻發現自己不停的往下沉,恍惚間看見岸上的人一臉冷漠。
意識的最後,她記得他抬出的攔住湖邊婆子的手。
那隻手修長白皙,曾經她很喜歡。但如今,卻成了催命符。
丁蘭娘不知道自己掙扎了多久,意識漸漸淡去,胸腔又脹又痛,閉上眼時,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死。
睜開眼,就覺得喉嚨巨痛,周身很冷,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呼吸間拉扯得胸腔也痛,腦袋昏昏沉沉。恍惚間看到了熟悉的帳幔。丁蘭娘重新閉上眼,才覺得好了些。
意識回籠,也讓她想起來了昏迷之前發生的事。她伸手摸著被褥,溫暖舒適。又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傳來,她才相信自己當真死裡逃生。
「夫人,你餓不餓?」
丁蘭娘閉著眼睛:「大人呢?」
「大人出去了,說晚上會回來探望你。」
丁蘭娘心下嘲諷:「我不想吃,讓我睡一會。」她在落水之前就大病了一場,身子本就虛弱,這會是真的睏乏,抬手指都覺得累,除了睡覺之外,再也不想做別的事。
另一邊,邱澤華找到了楚雲梨。
「表妹,蘭娘落入水中,足一刻鐘我才讓人把她撈出。現在,你肯原諒了嗎?」
楚雲梨一臉驚詫:「她之前不肯答應,怎麼改主意了?」
「你別管,反正這件事是真的,我沒有騙你。」邱澤華微微仰頭看著馬車上的她:「我做到了答應你的事,也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楚雲梨頷首:「回去等消息吧!」
當日午後,她書信一封送往尚書府,傍晚時,江姨娘就被接了回來。雖然是安置在偏得不能再偏的小院,但確實是回了尚書府。
進城的一路上,江姨娘都不敢相信自己這麼快就能回府,還找婆子確認了好幾次。哪怕進門後越走越偏,她也並沒有心生怨懟。
「大人回來了嗎?」
江姨娘滿懷希望:「我想親自見一見大人。」
婆子木著一張臉:「姨娘應該清楚自己的身份,您讓奴婢傳這樣的話,就是為難我們。反正接你回來是大人的吩咐,大人若是相見你,肯定會來見的。姨娘就等著吧。」
江姨娘忽然發覺不對。
從郊外進城這一路,她滿心都是能回府的喜悅,還沒注意這些下人對待自己的態度,此時才發現,她們好像過於冷淡了些。
這可不像是自己要復寵的預兆。發現不對勁,她立刻就想追問幾句,可是婆子已經不再理會她,不顧她的呼喊抬步就走。
等了兩日,沒看見尚書露面,江姨娘在這期間想盡了法子讓伺候的人幫她傳話,可都被拒絕。
下人牴觸成這樣,一定是得了吩咐的。
江姨娘有些想不通,既然丁尚書沒有原諒她,為何又要接她回來?
左思右想,也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不得不接,而這個讓他非接不可的人,應該是邱府。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拼了命救她的話,大概也只有女兒。
越想越覺得是這樣,江姨娘趁著丫鬟給她送飯時,低聲道:「麻煩你幫我報個信,事後會有重謝。」
丫鬟立即道:「奴婢不敢去找大人。」
「不是,我想讓你去邱府找我女兒。」江姨娘一咬牙,許以重金:「我會書信一封,讓我女兒給你百兩銀子。」
對於一個丫鬟來說,百兩銀絕對不少。
丫鬟果然意動:「我能見著人嗎?」
「你去試一下嘛。」江姨娘誘哄道:「無論事情成不成,等我出去之後,都會再次重謝。」
丫鬟沉默著退出門,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但江姨娘知道,這幾天目的已經達到,耐心等著就是。
其實也沒讓他等多久,送晚飯時丫鬟再次進門,不過,臉色不太好看。
江姨娘心裡有事,本就格外在意,見她如此,心下咯噔一聲:「晚膳吃什麼?」
丫鬟把碗筷放在桌上,動作不甚溫柔。
見狀,江姨娘心裡更沉。也不敢多問,拿起碗筷就開吃。剛吃一口飯,就聽丫鬟道:「姨娘,我去過邱府了。」
江姨娘想裝作不在意,可還是忍不住抬了頭,飯也顧不得吃:「如何?」
「三少夫人病著,不見外客。」丫鬟正色道:「奴婢費了一點銀子,還打聽到三少夫人之前被送出京城在莊子上住了幾天。還是姑爺去接回來的。回來的當日就落了水,險些沒了一條命,頗費了一番功夫才救回來。」
聽到這些,江姨娘面露震驚,手中筷子滑落,她也毫無知覺。喃喃問:「這種天氣怎麼會落水?湖邊那麼冷,她的病才剛痊癒,去湖邊做甚?」
丫鬟為了百兩銀子,頗費了一番功夫,下了大價錢打聽。沉聲道:「奴婢還聽說,是姑爺帶她去的湖邊。怎麼落的水沒人看見,但姑爺攔著泅水的婆子,不讓他們下去救人,足足一刻鐘後才不攔。」
江姨娘面色慘白:「為何要如此?」
丫鬟搖頭:「奴婢不知。不過,就在夫人落水的次日,您就被接了回來。」
這兩者應該有些關聯。
丫鬟能想到的事,江姨娘也能猜到,尤其寶兒就是落水快一刻鐘才被救出的。
女兒落水之事,很明顯是張晚秋要求的。想到此,她狠狠一掌拍在桌上:「張晚秋,你欺人太甚。」
丫鬟冷淡地撇了一眼:「姨娘當初對孩子動手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今日。」
聽到這話,江姨娘不滿:「你到底哪頭的?」
丫鬟費盡心思,花費了精力和物力,卻什麼也得不到,心裡本就有怨氣,又不能拿江姨娘如何,只能嘴上討些回來。
「人在做,天在看。你害別人的孩子落水,別人也讓你的孩子落水,很公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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