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豐猛根本就不搭理楚雲梨說出的話,自顧自繼續道:「每到春夏,打獵的收穫會多一些,等我從這裡回去,就抓緊進山……」
楚雲梨語氣加重:「進山打獵賺銀子給群兒讀書?」
惹得周豐猛瞪了過來。
楚雲梨嗤笑:「周豐成活著都不一定會送兒子讀書,他就算想送,送得起麼?」
高如蓉擦著眼淚:「我不要你們的銀子。」
「你可要記住這話才好。」楚雲梨毫不客氣。
周豐猛扯了她一把:「這輪不到你說話。」
楚雲梨將懷裡的周沐塞了過去:「她是你的責任,這也是,你可不要厚此薄彼。你要送銀子給群兒讀書,那我們沐兒也要讀!」
周豐猛想要理論一二,可當著高如蓉的面,許多話不好說。狠瞪了一眼楚雲梨,嗤笑道:「你還真敢想!」
「咱們住在大山溝里,走出來都得花半天,一天走個來回天都黑了,還怎麼讀?」周豐猛越說越怒:「如蓉是城裡的姑娘,你別什麼都跟她比!」
楚雲梨質問:「城裡姑娘就高貴嗎?城裡姑娘生的給孩子就能拿別人的銀子讀書嗎?」
「豐成救了我的命!」周豐猛再次強調:「他要是還活著,且輪不到我幫他照顧孩子。」
高如蓉又開始嚶嚶的哭。
周豐猛又急忙安慰。
弄得楚雲梨好像是那個多餘的,她也懶得管,官道越是靠近府城越是平坦,她靠在了車壁上,很快沉沉睡去。
一覺睡醒,天色已朦朧。
掀開帘子就看到了燈火通明的街道,馬車已經入了城了。
周豐猛看著外面的情景,提議道:「如蓉,你多年不回,不好就這麼急匆匆回去。咱們趕了一天的路,想找個地方歇上一晚,休整一下,明日一早我再送你回家。」
高如蓉沒有拒絕。
馬車很快在一個兩層小客棧外停下。
村里人的銀子來的不容易,這屋子上能少開就少開一間。所以,周豐猛進去之後只要了兩間房。
楚雲梨占了其中一間,她是打算帶著孩子出來轉悠的,立刻就讓夥計送了熱水洗漱,打算早睡早起,養足精神好逛街。
洗漱完躺下,天已黑透。奔波這一日,楚雲梨渾身疲憊,帶著孩子早早睡下。
一覺睡醒,外面還是黑夜,從窗戶看得到不遠處鋪子裡透出的亮光。身邊的孩子呼吸均勻,睡得正香。楚雲梨往周圍瞧了一眼,沒看見周豐猛。
她覺淺,如果周豐猛回來過,她絕不會錯過。
也就是說,這男人從頭到尾就沒回房。
楚雲梨披衣起身,樓梯口處有夥計守著,看到她出門,立刻上前詢問:「夫人有何吩咐?」
「和我們一起來的那個男人住在哪兒?」楚雲梨伸手比劃了一下:「這麼高,不是趕車那個。」
小客棧人手不多,楚雲梨一說,夥計就知道了人選。恍然道:「他和車夫住在一樓。」
一樓的屋子是大通鋪,幾文錢就能睡一晚。周豐猛為了不和妻子同住,竟然願意花銀子去和別人擠。
楚雲梨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她一時間沒接話,夥計沒注意到她的神情,繼續道:「夫人要找他嗎?剛才那客人上了樓……」他伸手一指:「去了那間屋中。」
楚雲梨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剛好就是自己的隔壁,若是沒記錯,高如蓉正是住在那間屋中。
她一點都沒耽擱,趁著夥計道謝,飛快走了過去。
屋子裡亮著昏黃的燭火,楚雲梨站在門口,隱約聽到裡面傳來周豐猛的說話聲。
「早點睡,明天我一早讓車夫送你回家。」
緊接著就是女子柔柔的聲音:「也不知道我爹娘會不會原諒我。如果我早知道我和豐成的緣分這麼淺,當初我就……」
「過去的事就別再說了。」周豐猛打斷她:「你早點睡,等回了高家,夜裡再害怕就有人陪了。」
楚雲梨聽到他腳步聲往門口靠近,正想退後。突然就聽到腳步聲頓住,然後他的聲音又起:「其實……我是真心想照顧你的。」
「大哥,以後你要保重。」女子柔柔的聲音里滿是擔憂:「進山危險,要是你有別的活做,就別再去了。」
周豐猛心下感動:「如蓉,如果……」
高如蓉打斷他:「大哥,你早點回去睡。嫂嫂要是等得太久,大概又要不高興了。」
「你不用管她。」周豐猛的語氣驟然冷了下來:「她不講道理,根本就說不通,無論她說什麼話,你都別放在心上。要不是因為她是我妻子,還給我生了兒子,我早就不管她了。」
高如蓉勸道:「大哥別說這種話,嫂嫂也是為了你們的小家。」
「小家?」周豐猛嗤笑:「為了她爹娘才對。和我成親六年,我前面四年賺的所有銀子都被她拿去孝敬了雙親,我看她不是嫁人,只是給自己請一個長工幫著照顧雙親!」
「大哥別生氣。」高如蓉輕聲安慰:「這夫妻之間,得互相體諒……」
「只有我體諒她,她何時體諒過我?」周豐猛恨恨道:「這一回豐成沒能逃回來便高如蓉,常人一想便可知當時的兇險,從出事到現在,她開口就是譏諷,從來沒擔憂過我一句……」
一提及妻子,他的抱怨便滔滔不絕。
高如蓉打斷他道:「大哥,嫂嫂刀子嘴豆腐心,無論她嘴上怎麼說,心意是好的。這世上真心多半能換來真心,你以後多體諒她,她早晚能明白你的心意的。」
「不說她了。」周豐猛囑咐:「你早點睡吧!」
他一打開門,就看到了廊上抱臂站著的楚雲梨,頓時唬了一跳。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方才控訴妻子時,情緒有些激動,也沒刻意壓低聲音,如果妻子一直站在這裡,應該是聽到了的。
背後說人被人當面聽見,擱誰身上都挺尷尬。
周豐猛面色有一瞬間都不自然。
主要是是怕孔新衣不管不顧把事情鬧大。
要知道,這間客棧價錢公道,每天的屋子都沒有空的,這一整個廊上都住滿了人。更別提一樓的大通鋪了。
這要是吵起來,肯定會被人笑話。
一瞬間的不自在後,周豐猛你可伸手去拉她:「這大半夜的,你不回去睡覺,站在外頭做甚?」
他指了指周圍:「這都住滿了人,你要是把人吵著,罵你一頓都是輕的。」
楚雲梨手一抬,避開他的拉扯,似笑非笑:「我要是不站在這裡,也不知道你對我有那麼多怨言啊!周豐猛,在你眼中,我就這麼一無是處?」
周豐猛聽到這話,頓時急了,再次伸手來拉,一邊低喝:「回去再說!」
楚雲梨退後一步:「我自己知道走!你嫌棄我,我還嫌棄你呢?」
她冷笑一聲:「背信棄義不知感恩的玩意兒,還以為自己是個什麼香餑餑不成?」
話音落下,她已經進了自己的屋,砰一聲關上了門。
「滾!」
周豐猛:「……」
他自己不回去住是一回事,孔新衣不讓他回去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與她好好談談,上前敲了敲門:「新衣,你開門,我看看孩子。」
楚雲梨揚聲道:「孩子挺好,不用你看!」
不知怎的,周豐猛有點憋屈。
還是那句話,這樓上住了許多人,此時天色已晚,不宜再此爭吵擾人清夢。
*
楚雲梨晚上睡得早,天蒙蒙亮就起了身,給自己和孩子各換上一身乾淨的衣衫後,下樓用早膳。
等到高如蓉母子下來,倆人已經吃得差不多。
另一邊,周豐猛姍姍來遲,眼底青黑,面容憔悴,一看就沒睡好。
一夜只花幾文錢的大通鋪里,那是什麼人都有,打鼾的、喝酒的、腳臭的、放屁磨牙的,各種味道和聲音交織,饒是周豐猛出身莊戶人家足夠粗糙,在這樣的地方也還是睡不著。
高如蓉一臉擔憂:「大哥,這是怎麼了?夜裡沒睡好嗎?如果太吵的話,可以告知夥計啊!你別怕麻煩別人……」
楚雲梨似笑非笑:「大通鋪豈是那麼好住的?」
高如蓉訝然:「大哥,你怎麼會去睡大通鋪?」
周豐猛低下頭:「先用早飯,一會我送你回家。」
提及回家,高如蓉心裡很是忐忑。
楚雲梨已經吃飽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好奇問:「如蓉,你有沒有想過,你爹娘可能會不讓你進門?」
高如蓉:「……」
周豐猛瞪了過來:「烏鴉嘴!」
楚雲梨揚眉:「那你是希望她留下呢?還是希望她跟我們回去?」
周豐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