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楚雲梨咄咄的目光,周豐猛張了張口,深呼吸一口氣:「我從未有過那些想法,為何要發誓?」他看了一眼隔壁,壓低聲音訓斥:「你小點聲,這些話被外人聽到,只會被人笑話。」
楚雲梨冷笑:「你不發誓,就是不敢!」
「你……」周豐猛怒瞪著她。
楚雲梨寸步不讓:「我如何?我說錯了嗎?既然你心裡沒鬼,為何不敢發誓?」
「不可理喻,我懶得跟你說!」周豐猛霍然起身,抬步出了門。
天蒙蒙亮,楚雲梨聽到院子裡有動靜,飛快起身穿衣,還順便把還在睡夢中的周沐也薅起來抱進懷中。
前兩天才承諾要帶孩子上街,如果他醒過來發現雙親進了城沒帶他,大概要失望。
周豐猛聽到開門聲,看到母子倆,頓時皺眉:「你要是不願意去,就不用勉強。」
「我不勉強。」楚雲梨揚聲沖隔壁已經起身的孔父說了一聲,催促道:「走吧。」
周豐猛訝然:「你要帶著孩子?」
楚雲梨點了點頭。
周豐猛頓時滿臉不贊同:「孩子半大不小,走不了多遠的路,到時候得抱……」
關鍵是這一路並不平坦,就算是官道上,也難免上下坡,馬車顛簸,坐起來並不舒適,再抱個孩子,怕是腿都要壓麻了。
楚雲梨頭也不回:「難得去一趟府城,多帶孩子出去見見世面總沒錯。」
見她並不願意商量,周豐猛追了幾步:「新衣,你別任性,這不是一兩步路!」
說著,還伸手來奪孩子:「留在家裡讓岳父看著,實在不行,送去爹娘那裡……」
楚雲梨一讓,避開他的手:「我不是跟你商量,孩子我是一定要帶的,天色不早,咱們還要趕路,你別糾結此事了。」
外面的小道上,高如蓉已經抱著孩子過來,還費勁地拎著兩個不小的包袱。周豐猛見狀,急忙迎上前接過。
楚雲梨輕哼一聲。
高如蓉本身也不是個願意委屈自己的性子,聽到這輕哼,立刻開始往回拉扯包袱:「不用你們,我們母子自己回家去便是。」
要是想自己回家,昨天也不會說那些話了。
楚雲梨看得明白,高如蓉就是故意拿喬,不想受她的氣。
周豐猛執意去奪。
高如蓉又偏不讓,但又敵不過他力氣,到底還是被人把包袱奪走,她忽然崩潰地蹲在地上,眼淚撲簌簌落下,抽噎道:「豐成,你為何不把我們母子一起帶走……嗚嗚嗚……留我們在這裡被人欺負……」
村里人都起得早,這時候已經有人起身,再鬧下去,非得引人圍觀議論不可。周豐猛急忙上前安慰:「如蓉,你別哭啊……」他回頭怒瞪楚雲梨:「快過來道歉!」
楚雲梨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兩人。
周豐猛狠狠瞪著她,拿她無法,只得繼續去哄地上的人:「新衣她被寵壞了,你別跟她計較,回頭我教訓她!咱們還得趕路,先去府城……」
「對,我要離開這裡!」高如蓉霍然起身,猛地擦一把臉上的淚:「本來我也不用歉疚,要不是你們,我男人也不會死。你們幫我本就是應該。」她看向楚雲梨:「你還彆氣不順,這就是你們欠我的!」
說著,吩咐道:「把包袱給我拿好……」
話未說完,淚又落下。
如此,顯得方才那些都是氣話。
周豐猛絲毫都沒計較,一隻胳膊套了兩個包袱,又伸出剩下的那隻手:「孩子給我,你緩一緩。」
語罷,不由分說把孩子摟過來靠在肩上。
於是,出村一路上,周豐猛一隻手扛倆包袱,一隻手摟孩子,忙得不可開交。
抱孩子這種事,輕不得重不得,其實挺累人。出村不久,周豐猛額頭上就冒了一層汗。
楚雲梨恍若未見。
又是一刻鐘過去,終於到了租馬車的人家。周豐猛著實鬆了一口氣。
幾人上了馬車,一路顛簸著越過鎮上,往府城而去。
都起得早,上了馬車不久,就都有了困意。高如蓉接過了自己的孩子,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閉上眼準備睡覺。
楚雲梨見周豐猛膝蓋一空,立刻把周沐挪了過去。
周豐猛只覺得腿上一重,甚至比方才更重,頓時不悅:「我一路都沒空,這才剛坐下,你就不能讓我歇會嗎?」
楚雲梨反問:「這一路都是我抱的,你就不能讓我歇會?」
女子天生不如男人力氣大,周沐又已經五歲,都霸道成人的腰那麼高,本身也壯實,抱這一路,確實不輕鬆。周豐猛轉而嫌棄道:「我說了不讓他來!」
楚雲梨閉上眼,不再說話了。
一路無話,轉眼到了中午,馬車停下來休整。周豐猛拿出方才在路旁買的乾糧和肉乾一一分發。
肉乾不便宜,買得也不多,周豐猛特意分了大半給高如蓉。
剩下的那點,楚雲梨毫不客氣全部拿了過來。
周豐猛瞪她一眼:「你別太過分!」
楚雲梨冷笑著問:「外頭的人能吃,我們母子不能吃?」
「豐成是為了救我而死,我本就該好好照顧他妻兒!」周豐猛怒斥:「要是他活著她們母子會缺肉?若死的人是我,你還吃個屁!」
楚雲梨不以為然,把肉乾全部裝入周沐身上的小包里:「回頭路上餓了就拿出來嚼。」
周沐看了看父親,有些害怕:「娘,要不,還是分一些給爹?」
「他那麼大的人,少吃一頓沒事。」楚雲梨冷笑一聲,拉著孩子上了馬車:「這都是他自找的,人家樂在其中,我們何必打擾?」
聞言,周豐猛追了幾步:「孔新衣,你把話說清楚!」
「我那是有擔當,豐成為我而死,我要是不照顧她們母子,我這一輩子良心都難安。」他追到馬車旁,掀開帘子衝著楚雲梨毫不客氣大罵:「頭髮長見識短,早知道你是這麼不講道理的人,當初我說什麼也不會娶你。」
楚雲梨指的是他故意害死周豐成只為了照顧母子倆。
周豐猛則以為她口中自找罪受說的是主動承認周豐成是為救他而死,所以需要照顧母子倆。
兩人口中講的壓根就不是一個意思。
楚雲梨如今沒有證據,也沒與他掰扯,道:「你確定要在這兒跟我吵?」
一行人還得趕路。高如蓉帶著孩子坐上馬車,道:「嫂嫂,你別這麼氣不順,我也沒想讓你們照顧。等我回了府城,咱們興許一輩子也見不上面,你們倆實在不必為了我爭吵。」
回得去才怪。
高如蓉與人私奔,讓高家丟了大臉。高家夫妻根本就不願意接納她。
上輩子就是這樣,那時候孔新衣信了周豐猛的話,以為周豐成真的是為了救自己男人而死,對他滿心感激。喪事出銀出力,生怕自己不夠盡心,對高如蓉母子倆也滿心包容。
就像是周豐猛說的那樣,她也認為自家欠了高如蓉一條命,所以,在她提出想回府城時,還幫著準備行李和乾糧,親自送周豐猛和高如蓉上了馬車。
可惜,第三天兩人就帶著孩子就回來了。
人回來了,周豐猛自然得接著照顧,孔新衣毫無怨言。
高如蓉母子倆但凡差東西,周豐猛一定會想法子送去,在這其中,好幾次將孔新衣母子倆的東西送走……這人的忍耐是有限的。
一開始周豐猛為了高如蓉母子委屈自家人,孔新衣都忍了,可長此以往,誰受得了?
後來更是到了家裡但凡有點好東西都一定要送到那邊去,因為高如蓉母子,夫妻倆沒少吵架,日子也過不下去了。
周豐猛照顧高如蓉太過精心,孔新衣漸漸地也發現了他的那些齷齪心思,兩人吵得更加厲害。
兩年後,某一次爭吵中,孔新衣忍無可忍,點明了他心思。
周豐猛自是矢口否認。
只是在那不久,他就帶著孔新衣進山,兩人到得後來,獨處都會吵架。這一回,周豐猛沒有否認自己的心思,還直言想一輩子照顧高如蓉。
孔新衣發現不對時已經晚了,周豐猛將她從懸崖邊推了下去。
「天黑時應該能進城。」車夫的聲音傳來:「你們是今日就回,還是明日?」
周豐猛看了一眼角落中的高如蓉,道:「明日再說。」
他又對楚雲梨直言:「把他們母子送到家中,我們倆再回去。」
楚雲梨閉上眼,不搭理他。
在周豐猛看來,妻子這是默認了他的做法。
高如蓉滿臉感激:「大哥,謝謝你。」
周豐猛苦笑:「是我對不起你才對。」又道:「你能有人照顧,我也能放心。對了,以後要是得空,多回村里看看,我要是碰到了好東西,也會托人給你帶……豐成和我親如兄弟,他又是為了救我才去的,他兒子便是我兒子……以後群兒要是想學打獵,你只管把人送來。」
高如蓉滿臉悲戚:「我如今只剩下群兒,我捨不得讓他走他爹的老路……等回到城裡,我想送他讀書,以後若是能得功名,我也算對得起他爹了。只是讀書費銀,不知道我爹娘那邊……」說到這裡,她面容愈發悽苦:「我這一生,實在是……」她趴在孩子身上,哭得泣不成聲:「我不是個好女兒,不是個好妻子,也不是個好母親,還不如死了,如此,我也不用擔憂對不起誰……」
「孩子還小,你別說這種喪氣話。」見她竟有了死志,周豐猛急忙勸:「在我眼裡,你是個很好的人,你要是怕孩子讀書費銀,以後我賺到銀子,就……」
楚雲梨冷笑著接話:「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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