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顧維醒來的時候，已經七點多了。

  他打開窗簾，看到外面陽光明媚，雪已經停了。

  雪下留痕，房頂、柈垛、狗窩等地方，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好像奶油蛋糕。

  院子裡，顧洪傑和梁衛兵正拿著工具清雪。

  從堆積出來的雪堆高度來看，這場大雪下得不小，或許都沒過膝蓋了。

  顧維伸手搓了搓臉，讓自己清醒一點，隨後開始往身上套衣服。

  許是看到顧維的窗簾拉開，人已經起來了。

  顧洪傑和梁衛兵兩人拎著寬口的鐵鍬，很快走到這邊房子的門口。

  顧維穿鞋下地，簡單的洗漱了一下。

  然後披上了羽絨服，才推門出去。

  在溫暖的房間裡還不覺得。

  等到出來才知道外面有多冷。

  怪不得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

  梁衛兵看到顧維，立刻笑呵呵的說道，「顧哥，起來了。」

  「嗯。你昨晚睡得怎麼樣？」顧維剛開口說話，嗓子還有幾分沙啞。

  梁衛兵連忙笑道，「睡得挺好。就是不知道我打呼嚕有沒有吵到小傑？」

  顧洪傑面對兩人的目光，笑著搖了搖頭，「我睡覺死，啥也沒聽見。」

  顧維見顧洪傑臉紅撲撲的，梁衛兵雙頰也有點紅，「先別弄了，都進屋暖和暖和。」

  「好。」

  「行。」

  兩人異口同聲的應下後，都在牆邊放下了工具。

  顧維的新房，顧洪傑經常過來，所以進屋以後，摘下帽子和棉手悶子，就去客廳的暖氣片上暖手。

  倒是梁衛兵有點侷促和好奇。

  趁著顧維拿暖水壺倒水的功夫，悄悄打量屋內的情況。

  顧維倒好了兩杯水，遞給他們。

  「大兵，你今天有事兒沒有？」

  梁衛兵立刻坐直了身體，「沒事。顧哥，你想讓我幫你干點啥就說話。」

  「好。」顧維溫聲吩咐道，「你去趟市里那邊，給斌子他們遞個信，如果有人去店裡調查，固定的僱工只有4人，三個售貨員和一個店長。倘若問起大飛和大凱，就說是朋友過來幫忙。」

  梁衛兵忙不迭的點頭，「好的，我一定把話傳遞到。」

  顧維繼續說道，「另外叫他們不用緊張害怕，工商真去了，就讓他們來林業局找我。」

  「好。」梁衛兵見顧維不急不慌的樣子，追問道，「顧哥，那這邊是怎麼打算的？」

  顧維微微一笑，「這邊只有兩個售貨員，我小爺小奶奶是幫忙的，加一起也完全符合七上八下的政策。」

  「但凡事都得一顆紅心兩手準備，還得拜託你家親戚幫忙疏通疏通，最好能查到是誰舉報的更好了……」

  梁衛兵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

  很快，隔壁的顧建國出來喊他們吃飯。

  三人立即起身過去了。

  早飯準備的很豐盛。

  桌上除了昨天的剩菜，還增加了雪裡紅燉豆腐、大蔥炒雞蛋和蒸五花肉。

  家裡的伙食好，顧維他們早就習以為常。

  梁衛兵卻有些不適應。

  因為他家條件算是不錯的，早飯也不過是吃點簡單的而已。

  飯後。

  等梁衛兵走了，顧建國才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忍不住問顧維，「這個事兒真能擺平嗎？」

  他跟妻子昨天晚上半宿都沒睡好覺，很擔心店裡或者顧維出事。

  「小爺爺，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吧。」顧維又把他的安排講了講，「……這麼算起來，咱們完全符合政策。」

  顧建國頓時心裡鬆快了不少，「對，對，我跟你小奶奶也不算雇的人，充其量就是幫忙。」

  之後，顧建國急忙去了前面，又跟李桂芝和來上班的趙正英交代了一番。

  ……

  顧維在家耐心的等待著。

  結果，還沒等來工商的人。

  李斌和梁衛兵先急匆匆的過來了。

  「顧哥。」

  「顧哥，斌子非要跟我一起回來。」梁衛兵解釋了一句。

  顧維擺了擺手，「沒關係。外面挺冷的，你們快喝點熱茶暖和暖和。」

  李斌現在已經把服裝店當成了自己的一份事業在做，聽聞了這樣的事自然坐不住了。

  「顧哥，你說能不能是對面舉報的？要不然為啥早不舉報晚不舉報，偏偏他們開業以後才出現的這事！而且有顧客說過，那兩口子對咱們敵意挺大的……」

  顧維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很有可能。但是，凡事都要講證據，不妨等一等，看市里工商那邊能不能確定舉報的人，再做定奪。」

  李斌用力點頭，「好！到時候確定了真是他們幹的好事，一定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必須讓他們知道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梁衛兵家裡沒有達到頓頓都吃肉。

  因此在顧家連著吃了兩頓油大的，腸胃一時有些適應不了，陪著他們說了一會兒話以後，就著急忙慌的跑去了廁所。

  屋裡只剩下兩人。

  李斌趕緊趁機把營業額交了。

  顧維隨意的點了點，然後放到了一邊。

  李斌斟酌著開口，「顧哥，這次的事處理好以後，你看是不是最好跟別人那樣，掛靠到有些單位的名下？到時雇幾個人都行，也能少了這些羅爛事兒！」

  顧維記得，當初辦營業執照的時候，李斌就給過這樣的建議。

  可惜，李斌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從八三年一月開始，對僱傭較多幫工的行為，有了明確的說法。

  即所謂的三不原則，不宜提倡，不要公開宣傳，也不要急於取締。

  即使八四年，某人說放兩年再看。

  但因為內部意見存在分歧。

  社會底層的很多私營業主，為了規避風險，也將自己的店鋪或者工廠掛靠在某些單位。

  不過這樣雖然能夠合理合法。

  更多的黑色幽默也接踵而至。

  比如吉林的農民楊某某，HD的馮某某，後來有的坐牢，有的死刑……

  直到八七年，才去掉了對僱工數量的限制。

  私營企業的僱工人數才被徹底的放開。

  之前的三不原則也改成了十六字方針：允許存在，加強管理，興利抑弊，逐步引導。

  但是，顧維心裡有數就行了，不可能把這些講給李斌聽。

  「掛靠的事還是算了，我還是喜歡把店鋪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裡。而且做買賣哪有一帆風順的，這點波折都算小意思。」

  李斌見財神爺很是堅決，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也是。」

  等梁衛兵從廁所回來後，他們也沒有多待。

  兩人很快一起離開了。

  李斌惦記著市里那邊，連家都沒回，直接坐小火車回了市里。

  等他到了店裡，才知道市里工商局來了兩個人剛走不久，頓時心提了起來。

  「你們都咋說的？」

  王淑芬連忙說道，「放心吧，李哥，我們都是按照顧哥交代的講的。」

  另外兩個售貨員也紛紛附和，還講了更多的細節。

  李斌不由大鬆一口氣。

  他走到窗口處，憤憤的瞪著斜對面的店鋪。

  雖然現在還不能確定，但他莫名的就認定了絕對是那兩口子做的！

  與此同時。

  對面店鋪里的人，也在不錯眼珠地盯著顧維的服裝店。

  劉珊珊緊皺眉頭說道，「你說，那個姓李的跟著一個小子走了，是不是知道信兒去找人了？」

  鄭志剛勐吸了一口煙，然後撓了撓眉骨，「不一定，沒準是有別的事吧！他們消息能那麼靈通嗎？」

  「這個不好說。能開得了兩個店，肯定也認識不少人。咱們是不是有點衝動了？萬一……沒整治到人家，最後反而被報復。」

  劉珊珊昨天還很興奮，但今天冷靜下來以後，就有點害怕了。

  尤其，去舉報的人是她表弟。

  鄭志剛厲聲道，「這種話以後不許再說！你不怕隔牆有耳？」

  劉珊珊也自知失言，緊張的朝外面張望的同時也閉緊了嘴巴。

  鄭志剛按滅了菸頭，壓低聲音繼續說道，「而且，啥叫整治？要擱過去，這資本家都是人人喊打的！行他做初一，還不行咱做十五！那工商不都去店裡了嗎，咱就在旁邊等著看熱鬧好了！」

  劉珊珊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七上八下的，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第二天，市里和林業局的工商都派了人，來了林業局的店裡進行調查核實。

  其中，還有梁衛兵家的親戚王建設。

  顧維只跟王建設見過一面，兩人隔空對了一個眼色。

  他心裡就有數了。

  工商局接到舉報，一般先上門核實，如果屬實就進行立桉處罰，不屬實就結桉。

  而顧維的情況，本來就屬有些難以界定。

  再加上運作得當，自然平穩度過。

  事後，顧維也得以知曉，舉報的人姓甚名誰。

  順藤摸瓜查到了跟對麵店主有親戚關係。

  顧維一向信奉的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現在人家都欺負到他頭上了，當然要報復回去。

  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從工商能夠管轄的地方著手。

  對面的店鋪，沒兩天就關門歇業了。

  大家都覺得神清氣爽。

  這次幸好是提前知道了風聲，又處理得當。

  不然，店裡生意正紅火的時候，出了事，那損失可就大了。

  而顧維倒不心疼損失，只是擔心萬一有事，讓爺爺奶奶跟著憂心加著急上火。

  顧建國三口人得知了以後，覺得很解氣，還感嘆對方是自作自受。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顧維他們本身也沒想隱瞞。

  趙大江他們很快聽說了這件事，頂著大雪來了家裡。

  「雖說同行是冤家，但也不能這麼壞！這不是砸人飯碗嗎？」唐佳美自從開了裁縫店以後，也經歷過不少事情，卻也沒有像顧維遇到這樣損的人。

  「是啊，沒有這麼幹事的！這幸好是顧維認識人多，要是換個人被蒙在鼓裡啥也不知道給抓進去，這年頭過不好。」趙大江早把顧維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仍舊氣憤難消。

  趙正遠憤憤的說道，「要我說，光讓他們關門還不夠，還得狠狠的揍他們一頓，要不然不長記性，沒準還不認為自己做錯呢！」

  「店貼了封條開不了，又是年前生意最好的時候，或許比被打還要令他們痛苦。」顧維笑的意味深長，「而且，人倒起霉來喝涼水都塞牙，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

  屋裡的幾人，聽話聽音也覺察到了一些東西，頓時一切盡在不言中的都笑了。

  「還真是。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這死冷寒天的，沒準走道兒摔個跟頭摔骨折了呢。」

  「……」

  顧維之後問了問趙大江暖棚的情況。

  得知葉菜長勢良好，那兩壟西紅柿已經結出綠色的小果。

  而林場的那幾戶人家，沒有趙大江伺候的這麼盡心，葉菜自產自銷了。

  年前，顧維打算讓趙大江收割一波，於是跟他約定好了採摘和拉菜的時間……

  鄭志剛兩口子做夢都沒想到，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明明是想要整治一下對面的老闆，最後反而害得自己的店開不了。

  那麼多貨壓著那裡都是錢啊。

  不趁著年前這麼好的時候把有些貨賣掉，年後過季了澹季了，到時候賣給誰去。

  並且，他們為了開店，還跟親戚朋友借了一些錢。

  兩口子著急上火，焦頭爛額。

  不但要想辦法走路子能夠開門營業。

  還得應付知道信兒上門要帳的人。

  劉珊珊沒有心思打扮，整個人憔悴又邋遢，忍不住埋怨丈夫，「我當初就說他家後面門子硬，你偏是不信邪！現在這樣可咋整啊？不光咱們辛辛苦苦掙的錢壓在貨裡頭，我二姐三姐來到年了也著急用錢啊！」

  鄭志剛嘴上全是大火泡，脾氣也越發暴躁，點火就著。

  「你個死老娘們，可真能倒打一耙！啥叫我不信邪？那我當初說要去舉報，你不也拍手說好嗎？還特意跑了一趟你三姨家找你的表弟。現在事出了，反而全都怪我！」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來劉珊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跳起來指著鄭志剛的鼻尖開罵，「就怨你！要沒有你說舉報這事，我能去找我表弟嗎？現在弄的我三姨對我意見老大了！特別怕也被報復！從前，咱就是生意沒有人家好，一天也賣挺多！現在可好，還說整治人家呢，被人家收拾的背負的！挺大個老爺們，你這窩囊廢，也就是跟媳婦孩子的章程！」

  鄭志剛忍無可忍，一個大嘴巴子過去，發出了「啪」的一聲。

  劉珊珊捂著被打疼的臉，先是難以置信，之後跟瘋了一樣的沖了上去。

  兩人很快廝打到了一起……

  侯永先他們在省城玩了七八天以後，才回了家。

  當帶著買的一些特產過來了顧維這裡，

  知道了發生的事，也都很是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