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珊珊嘴巴張張合合半天，否認的話也說不出口。

  「他的貨到底在哪兒弄的？咱家要想買賣也那麼火，必須得上一樣的才行。你趕緊想轍啊！」

  鄭志剛煩躁的爬了爬頭髮，「我這不一直在想嗎，還有10多天就過年了，年前肯定就這樣了。等年後咱們瞄著點那小子啥時候去上貨……」

  劉珊珊拍手笑道，「好，到時你悄悄跟上去，還怕摸不到地方？哼，等拿回來貨，咱就跟他比著賣，反正我們人少費用小。」

  「對，可不像他們家，大姑娘小伙子的弄了6個人，聽說下面林業局的店也雇了好幾……」

  鄭志剛表情一頓，突然意識到一個被他忽略的問題，「這加一塊兒的話，他不符合七上八下的僱工標準啊！8人以下才叫請幫手，他這是資本家！」

  兩口子都雙眼冒光，感覺抓到了對面的小辮子……

  顧維在店裡只待了半個多小時，就離開了。

  他之後去了百貨大樓，打算買些東西再回去。

  看到一樓的很多櫃檯前，都人滿為患，各種吵嚷聲不斷。

  顧維受不了的先去了樓上轉轉。

  結果，他在賣照相機的櫃檯，看到了侯永先和林航。

  「侯爺爺，小航。」

  候永先他們轉過頭，見是顧維，立刻都露出了笑容。

  「顧大哥。」

  「你小子也來買東西？」

  「嗯。」顧維看了看他們周圍沒有別人，好奇的問道，「你們不是打算今天晚上走嗎？」

  林航笑眯眯的搶著說道，「是啊，票都起好了。」

  顧維目光落到了侯永先的身上，「那你們這是要買照相機？」

  侯永先點了點頭，「想買一個，沿途就能拍點照片，省得到省城了還要現找地方買。」

  顧維很是無奈的笑了，「侯爺爺，你也太見外了。買什麼啊，直接用我那個不就行了。」

  照相機在這時算十分時髦的物件，能夠與之媲美的也只有電視機了，但並不是必需品，如果不經常使用的話，真的沒必要買。

  而且憑著他們之間的關係，只要開口的話，顧維不可能不借。

  候永先連忙擺手，「不是，我想著買完以後，自家人用著也方便。小航對拍照也挺感興趣的……」

  其實候永先早就有這個想法了。

  但大部分錢都壓在了貨里，而他要買就買好的，所以才拖到了現在。

  顧維看出候永先真的想買，林航也眼巴巴的看著他，便不再多說什麼，幫著一起挑選。

  改革開放以後，大家對物質文化需求日益增加。

  所以，80年代堪稱是國產照相機的黃金年代。

  比較知名的國產照相機品牌是雙鳥。

  即海鷗與鳳凰。

  其他品牌還有紅梅，牡丹，華山，珠江，東方，天鵝等等。

  價格上，便宜的從幾十到幾百的都有。

  而進口的相機，則至少要幾百或上千元。

  當初顧維買的是海鷗DF型，售價450多塊錢。

  比顧建國他們買的黑白電視機還貴了一些。

  最後，候永先他們買了一台跟顧維一樣的照相機。

  從市里坐小火車回林業局的路上，顧維手把手的教了林航不少拍攝的技巧。

  林航激動興奮極了，還手指顫抖的給顧維和侯永先拍了合照。

  但他知道膠捲很貴，捨不得輕易浪費。

  直到下車，也只拍了4張照片。

  等三人一起回到店裡，正在忙碌的幾個人，看到他們仨同時出現，都有些驚訝。

  林語雖然就要去省城了，但是一早又過來店裡上班了，打算站好最後一班崗，「你們怎麼一起回來了？」

  李桂枝也笑問，「是呢，在哪碰上的？」

  顧維笑著回答，「在大樓。候爺爺他們去買照相機了，正好被我遇見了。」

  林航迫不及待的把脖子上掛的照相機取下來，給林語他們看。

  一旁正在往爐子裡添煤的顧建國，忍不住插言道，「老哥，你說你可真是的，我家顧維就有照相機，還買啥呀。」

  候永先這時已經拽下手套，去了爐子附近烤火，看著他笑道，「顧維之前也這麼說我了。這不是我家小航也喜歡拍照嗎，我尋思反正早晚也得買，不如早買早用上。」

  「嗯，還真是。」顧建國也明白，誰有也不如自己有的道理，再說人家都買回來。

  之後，林航又拿起照相機給大家拍了幾張照片。

  人們也樂得擺了姿勢配合他。

  中午，顧維留了他們在家裡吃飯。

  飯後，爺孫三人走了。

  他們回去收拾一番便準備出發了。

  趙正英懷孕了，反應還挺大。

  三點多的時候，顧維也讓她下班了。

  所以，店裡只剩下顧維他們一家四口。

  買貨的人，都是一波一波的，倒也能夠忙得過來。

  後來，顧維看到外面下起了鵝毛般的大雪，沒用多久，地上就落了厚厚一層。

  顧建國出去掃雪回來，頭上身上也變白了。

  「這雪越下越大，下班的人估計也著急回家，不如早點關店吧。」顧維提議道。

  顧建國他們一向都以顧維馬首是瞻。

  天氣也的確不太好，半天沒見一個人，因此沒有人反對。

  「好，那就關上吧。」

  他們很快把門窗都鎖好關上閘板，然後回了後屋。

  顧建國和李桂芝洗完了手以後，開始準備晚飯。

  顧維和顧洪傑在東屋裡看電視。

  炒菜的滋啦聲跟電視播放出來的聲音混合到一起，讓顧維有種踏實又安定的感覺。

  等一道道飯菜出了鍋，擺在了方方正正的炕桌上。

  顧維心情不錯的特意拿出一瓶未開封的茅台酒。

  倒進裝酒的器皿里燙了起來。

  顧建國端著一小盆西紅柿雞蛋湯進來，才看到炕邊的茅台酒瓶，頓時有點急了，「顧維，這茅台酒你還是留著送禮或者家裡來客的時候喝吧。就咱們倆喝點那個散裝的酒就挺好。」

  顧維知道爺爺是心疼了。

  畢竟，現在茅台酒找人買的話，也要10多塊錢一瓶。

  在工人月工資幾十的時候，閒著沒事在家喝這個的確有點奢侈。

  但他根本不差錢，哪裡會在乎這些？

  「小爺爺，散裝酒能跟茅台酒一樣嗎？而且，只有我們倆喝才應該喝點好的呢。不然，像趙叔他們那種深不可測的酒量，家裡的這幾瓶都不夠喝。」

  顧建國想到趙大江他們，喝酒跟喝水一樣，也忍不住笑了，「那倒也是。」

  李桂芝推了他後背一把，「行了，人家孩子都打開了，你還磨嘰來磨嘰去幹啥，好像你不喜歡喝酒似的。」

  顧建國嘿嘿笑了兩聲，從善如流的脫鞋上炕。

  顧維把兩人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裡，笑眯眯的拿起燙好的酒，往面前的白瓷小酒盅里倒。

  寒冬臘月，外面下著大雪，冷風呼嘯。

  屋裡鍋爐呼呼的燒著，火炕火牆也都散發著熱度，溫暖如春。

  再來一壺燙好的白酒和豐盛的飯菜，這小日子別提多美了。

  小酒盅不大，一兩口下去一杯酒就沒了。

  顧維和顧建國推杯換盞的喝得正起勁。

  忽然，外面響起了大門被敲響的動靜。

  顧維看了一眼時間，感覺是何廣峰過來上班了。

  顧建國他們顯然也是這樣想的。

  所以，顧洪傑沒用誰說，就撂下快子，出熘下地。

  拿起炕稍放著的羽絨服穿上，扣上帽子跑出了屋。

  結果，進來的不止何廣峰，還有梁衛兵。

  兩人帽子身上鞋子上都落了一層白雪，好像白鬍子老頭。

  梁衛兵摘下圍巾，神情凝重的叫人，「顧哥。」

  顧維立刻覺察到了不對。

  如果只是過來串門的話，梁衛兵不可能頂著這麼大的風雪，還是這般表情。

  「出什麼事了？」

  梁衛兵下意識的看了看旁邊的何廣峰。

  他知道這個人是給顧維他們家晚上打更的人。

  但卻不清楚，有些話能不能當著對方的面說出來。

  何廣峰察言觀色也能看出來一些端倪，把手裡拎的袋子交給了顧建國，「這是我家親戚打的野雞野兔啥的。」

  顧建國遲疑了一下才接過，「你們自己留著吃吧，家裡倉房還有不少。」

  「我家也有不少呢，那我先去店裡了。」

  「行，那我給你過去開門。」

  何廣峰和顧建國一起離開了。

  顧維衝著李桂芝他們說道，「小奶奶，你們吃你們的，我倆去那屋說點事。」

  然後，顧維帶著梁衛兵去了對面西屋。

  李桂芝和顧洪傑擔憂又緊張的面面相覷，也沒心思吃飯了。

  「媽，到底出啥事了？」

  「不知道，等等看吧。」

  西屋裡，自從顧維搬走以後，顧洪傑住了進來。

  到底還是十多歲的孩子，沒有之前那麼整潔利索，書桌上還有炕上都散落的放了書本和小人書。

  顧維招呼梁衛兵坐下，又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梁衛兵雙手捧著茶杯暖手，沒用他問，就主動說道，「顧哥，我家親戚聽說市里有人舉報了你。」

  顧維不由皺起了眉頭，「舉報我什麼？」

  「說你兩個店，雇的人超過了8個……估計這兩天吧，就會找你。但具體市裡的工商局誰來，還不清楚，所以我一聽說趕緊過來給你通個信兒，讓你有點心理準備。」梁衛兵把情況大概的說了說。

  顧維自然也知道這個七上八下的僱傭政策，之前也一直在小心謹慎的注意著。

  但是，自從去年傻子瓜子的事一出，上面有人保了他，而且還說僱工的問題，聽其自然，放兩年再說。

  算是開了大口子，似乎也不再卡著這件事情，他也就放鬆了。

  卻沒想到，平靜的日子被打破。

  竟然有人拿這件事做筏子。

  「是誰舉報的，能不能查出來？」

  梁衛兵面露難色，「要是林業局應該沒問題，但市裡的工商就難說了。」

  顧維完全能夠理解，他真誠的說道，「謝謝你，大兵。外面下著大雪，這麼冷的天還特意跑過來，正好家裡有好酒好菜，咱們倆喝點。」

  梁衛兵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財神爺竟然不慌不忙。

  甚至還要跟他喝酒。

  「顧哥，你不急嗎？萬一……」

  顧維拍了拍梁衛兵的肩膀，笑著說，「人家都舉報了，我急也沒用。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還有就是找人也得明天白天啊。」

  「是。尤其是大晚上的，還下了那麼大的雪！」梁衛兵也笑了，「那顧哥我今天可得跟你好好喝點。」

  「好啊，上回咱們在國營飯店都沒有喝痛快。」

  顧維也許是這幾個月練就的現在酒量見漲，只要不摻著喝，大半斤沒問題。

  兩個人回到東屋的時候，顧建國也從前面回來了。

  他們一家三口圍坐在炕桌旁邊，誰也沒有動快子，都目露擔憂之色。

  「到底咋的了？」

  「出啥事了？」

  顧維打了一個手勢，安撫道，「你們都別擔心了，不算多大的事。明天找找人，應該就能擺平了。」

  顧維表現的十分澹定，也讓顧建國他們沒有那麼慌了。

  但是，他們還是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刨根問底起來。

  顧維想著，反正他們早晚都要知道，而且有可能還會到家裡來，有個心理準備也好，就把事情講了講。

  「據說有人去市里工商局舉報了我，說我僱傭超過8人，是資本家。」

  顧建國氣的臉紅脖子粗，直拍桌子，「他娘的，到底是誰啊，這麼損，都啥年代了，還搞舉報那一套！讓我知道了非得打斷腿不可？」

  李桂芝也氣得心臟直哆嗦，「那人肯定是眼紅生意好，所以在背後壞咱們！真是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

  顧洪傑也氣鼓鼓的攥緊了小拳頭，「太壞了！那能查出來是誰幹的嗎？」

  「只要做了，就有痕跡，應該能查到。」顧維其實心裡已經有了一些猜測，但畢竟還沒有證實，不好現在就說出來，「好了，不說這事了。沒必要因為一個小人氣壞了身體。咱們吃飯，喝酒，一會兒都涼了。

  李桂芝贊同的說道，「對，要是氣壞了，可讓那小人拍手稱快得意了。」

  顧建國熱情的招呼著：「來，小梁，嘗嘗我做的酸菜，還有這茅台酒。」

  梁衛兵也笑呵呵的配合著，「好，我今天可真有口福了。」

  大家繼續吃飯喝酒聊天，在顧維的有意引導下，氛圍漸漸變得輕鬆起來。

  後來，梁衛兵甚至有點喝多了。

  顧維見外面大雪依然下個不停，哪裡能放心讓他走，乾脆把人留在了家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