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去省城，顧維並不是臨時起意。

  他早在上次奶奶犯病住院的時候，就有了計劃。

  現在顧洪傑也放寒假了，正好一家四口一起出發。

  如果僅僅是遊玩，顧建國和李桂芝肯定不會同意。

  但加上一個看病，兩人順利的被說服了。

  接下來，顧維抓緊時間做著出門前的各種安排。

  他先是拜託了趙大江他們幫忙照看著點家裡。

  然後拿著戶口去街道開了介紹信。

  又找人花高價弄到了四張臥鋪票。

  李斌他們知道顧維要帶著顧建國他們出門幾天後，也立即表態，一定會看好店。

  隨著火車鳴笛聲響起，這趟省城執行成功開啟。

  四張臥鋪票，只有一張下鋪。

  自然毫無疑問的給了身體不好的李桂芝。

  顧建國很是堅持的要了上鋪。

  顧維則跟顧洪傑分別睡了中鋪。

  顧建國他們還是第一次坐臥鋪車廂。

  起初好奇又拘謹，哪裡也不敢碰不敢摸，同時還夾雜著興奮和激動。

  畢竟這個年頭，一般都要公職人員或當領導的人，才有機會享有這樣的特權。

  普通人出門能混上一張硬座票都不錯了。

  很多甚至都是站票，要在過道、廁所或車廂連接處安營紮寨，度過漫長又枯燥難捱的旅程。

  後來，他們被顧維的澹定從容所感染，也漸漸放開了。

  甚至還跟其他乘客隨意的聊起了天。

  等解決了晚飯，顧維爬上中鋪，看了會兒書，然後迷迷湖湖的睡了過去。

  再度醒來後，發現顧建國和李桂芝在各自鋪位上已經睡著了。

  只有對面中鋪的顧洪傑，趴在那裡津津有味的看著車窗外的夜色。

  「這麼黑，能看到什麼？」

  顧洪傑眼睛驟然亮起了光，「你醒了！」

  然後嘿嘿一笑，「有時也能看到一些房子和燈光。」

  顧維也笑了，「那你好好看吧。」

  「不了，還是跟你嘮嗑吧。之前聽下鋪的叔叔說，省城前幾天第一屆冰雪節開幕了。咱們下車以後，去熘達看看嗎？」

  「冰雪節？當然要去。」

  顧維忽然想起來，這個冰雪節的前身是冰燈遊園會。

  60年代，有個領導在視察農貿市場時，看到一位老人的土質冰燈，備受啟發，結合當時廣城的花卉展，創辦了冰燈遊園會。

  直到99年以後，才有了冰雪大世界。

  沒想到，他們還挺巧的趕上了舉行的第一屆。

  「那可太好了！」

  顧洪傑充滿了期待。

  他長這麼大，還一次都沒有去過省城。

  即便顧維跟他講了好多遍關於省城好吃的還有好玩的東西，也百聞不如一見。

  第二天早上，列車緩緩地駛進了省城站。

  顧維他們隨著人流下了火車。

  因為坐了臥鋪的關係，幾個人都休息好了，並沒有多少乏累。

  李桂芝望著行色匆匆的人們，感嘆了一句，「省城比林區那兒暖和不少。」

  顧建國往上提了提背包，贊同的說道，「是啊，一下車就感覺到了。」

  顧洪傑收回東張西望的視線，「不愧是省城，車站真大。」

  一旁的顧維，笑看著他們聊天，也沒出聲催促。

  他甚至還舉起了提前拿出來的相機，給他們抓拍了幾張照片。

  清晨的陽光下，人潮擁擠的月台，年輕的爺爺奶奶和少年的父親。

  讓他莫名有一種時光和光影交錯的感覺。

  看到有人在拍照，馬上引來了很多人的駐足圍觀。

  顧維倒不太在意旁人的目光。

  但是顧建國他們先覺得不好意思了。

  「趕緊走吧。」

  「好。」

  顧維帶著他們往出站口走。

  三人立刻亦步亦趨的跟上。

  走出火車站，顧維輕車熟路在站前找了個地方吃早飯。

  80年代的省城，在顧維這個見識了四處高樓大廈林立的人眼裡，肯定是感覺落後一些。

  顧建國和李桂芝卻覺得很繁華。

  第一次來省城的顧洪傑更是感嘆不斷。

  飯後，顧維又領著三人去附近的賓館開了兩間房。

  不同於那些招待所，他選擇的賓館檔次比較高，住宿環境也很好。

  雖然價格有些高，但卻物有所值。

  顧建國和李桂芝都是節儉會過的人，但出門在外，又是跟著顧維，兩人即使覺得貴，也沒有多說話。

  等各自回了房間，放下東西，修整了一番後，他們才離開賓館。

  第1站，就去了兆麟公園。

  那裡有各種冰燈冰凋，供大家欣賞。

  顧維發現，來來往往的遊客還真不少。

  除了外地來的人，其中還有一些外國人的面孔。

  他出生在東北的，從小見的多了，已經習以為常，並不覺得有多麼的新奇好看。

  但對於沒有見過的人來講，肯定感受不同，心嚮往之。

  不說旁人，顧洪傑就是明晃晃的例子。

  「往年過年的時候，我爸也給我做過冰燈，可沒有這麼好看！這是誰弄的，也太厲害了！」

  「你快來，這個冰凋好看。」

  「我站這兒照相行嗎？」

  「……」

  顧維用鏡頭追隨著顧洪傑，唇角掛著濃濃的笑意。

  同時還不忘催促爺爺奶奶也過去，給他們一起拍照。

  顧建國和李桂芝畢竟都30多歲了，該有的深沉還是要有，但燦爛的笑臉也泄露了他們的情緒。

  在遊園會逛完了以後，用掉一卷多膠捲。

  他們後來還去了松花江的冰上，坐冰帆、打冰猴、滑冰等等。

  總之把能玩的全都玩了一遍。

  除了四處遊玩和逛街，當然也不會忘了檢查的事。

  顧維也是到了大醫院，才知曉這時的一些檢查，也不知道是醫療器械還是人多的關係，越大的醫院越不容易做上，不止排隊，還要找人才行。

  顧維其實厭惡一些約定俗成的潛規則，但是活在不是真空的社會裡，為了自己，為了家人，有時候又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協。

  因此他還是去找了徐開林。

  徐開林對顧維是既感激又敬佩，自然一口答應下來，而且還埋怨他跟家人到了省城也不提前說一聲。

  有個熟人幫忙，李桂芝的檢查做的異常的順利。

  等拿到了醫囑和開的藥，離開醫院的時候，顧建國他們臉上都是一派放鬆的表情。

  「你看人家大夫都說了，我只要多多注意，保持心情舒暢，按時服藥，就應該沒啥大事。以後你們可別擔驚受怕，把我當紙湖的一樣。」

  「好。不愧是省城的大醫院，檢查結果比小地方要詳細多了。」

  顧維內心深處還是有些擔憂。

  畢竟，心臟病不發病的時候往往檢查不出來太多。

  不過，從自己出現在爺爺奶奶面前的那一刻，或許命運的軌跡就已經改變了。

  徐開林幫忙找人，又陪著跑前跑後的，顧維之後請了對方吃飯。

  等菜上齊以後，顧維舉起酒杯，鄭重的說道，「老徐，今天的事謝謝了！」

  徐開林急忙站起身，把杯子放的特別低，跟顧維的杯輕輕的碰了一下。

  「顧哥，能幫上這麼一點點小忙，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可不用這麼鄭重其事的表示感謝！

  要是沒有你，不會有我徐開林的今天！所以這杯酒啊，應該我敬你才對。」

  顧維並不那樣覺得，「話不能這麼說，你有今天，80%都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和拼搏。」

  顧維越這樣說，徐開林越是覺得他寬厚仁義是可交之人。

  「顧哥，我知道你酒量，我幹了，你隨意。」

  顧維見他一仰脖喝盡了杯中酒，勾唇笑了笑，也喝了兩大口。

  等兩人放下酒杯吃了口菜，顧建國和李桂芝也表達了一下感謝。

  徐開林即使沒怎麼跟顧建國他們打過交道，也從李斌的口中知道這些人對財神爺的重要性，好聽話不要錢的往外冒。

  用餐氛圍很是輕鬆愉快。

  接近尾聲時，得知徐開林最近正在找房子，想要買一個面積大一點的跟父母同住。

  顧維立刻動了心思，拜託他也幫自己注意著點有沒有合適的房子。

  看到顧維還想在省城買房子，顧建國他們面面相覷，心裡總算輕泛了一些。

  也許還真如顧維所說的那樣，他在林業局有一個房子就夠了，太多了無用。

  來時坐的臥鋪。

  回去的時候，顧維當然不想委屈了自己和爺爺奶奶他們。

  所以，又托人花高價買了臥鋪票。

  徐開林過來送站，還帶了不少的特產。

  顧維他們本來臨走之前就採買了很多，想著回去以後給各家分一分。

  好傢夥，這下又多了兩個大包。

  這回票買得急，全是中鋪和上鋪，沒買到下鋪。

  本來李桂芝都決定爬上中鋪了。

  結果，下鋪那位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聽話聽音，主動要求換一下。

  「別麻煩了，我睡中鋪吧。」

  「那多不好意思。」

  「沒關係。」

  顧維他們自然十分感激。

  紛紛道謝的同時，又送了男人不少吃的，但人家推拒著不要。

  顧維覺得對方身上有種坐如鐘，站如松的氣勢，還有腳上穿著三接頭的皮鞋，好奇的問了一句，「您是當兵的？」

  本來面相很嚴肅的男人，咧開嘴笑了，「曾經是。」說完他又露出來有些複雜和悵然的表情。

  顧維心裡一動，泛起了不少的猜測，頓時有些後悔冒昧的問出那句話。

  周勇一看這個衣著光鮮的年輕小伙子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

  「我現在轉業到地方了。」

  「噢。到地方也挺好的。」顧維暗鬆一口氣，沒好意思再問分到了什麼單位，估計這個年代應該是公安或者武裝部之類的。

  周勇因為職業原因，看人還是比較準的，能感覺得出來跟自己聊天的小伙子是個善良的人。

  「還可以吧。至少能有時間多陪陪家人。」

  正好這時顧建國去打回了一搪瓷缸熱水，顧維拿起鋁飯盒也離開了臥鋪車廂。

  等他再回來時，男人已經面朝里躺下了。

  聽著列車況且況且的聲音伴奏，顧維睡了一覺又一覺。

  越是接近林區，溫度越低。

  車窗的四角邊緣結了一層厚厚的白霜。

  呼呼的冷風透過縫隙吹進來。

  車廂內的溫度也降下來了。

  顧維其實已經醒了，卻一點都不想離開還有溫度的被窩。

  但人有三急，身體不允許他繼續的躺下去。

  顧維只好爬起來，穿好大衣，從中鋪下去了。

  等再回來，許是適應了溫度，不覺得那麼冷了。

  他坐在過道的凳子上，欣賞著窗外的景色。

  林海雪原，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現在飛逝過去的景色，恰恰完全符合那句話。

  美是真美。

  但冷也是真冷。

  顧建國他們也陸續的醒來了。

  一番上廁所洗漱之後，大家坐在一起吃早飯。

  顧維見男人也起來了，還邀請他一起吃。

  顧建國他們也熱情的加入，紛紛出聲。

  本來周勇是言辭拒絕。

  但這幾人太過真心誠意了，並且小桌上擺滿了各種吃的，也真的是吃不完。

  最後他也掏出了自己帶的一些吃的，大家來了一個陌生人之間的聚餐。

  通過這餐飯，更是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隨著列車越來越靠近林區，顧維他們都有些歸心似箭。

  走了好幾天，誰也不知道家裡這邊什麼情況。

  估計是一切都好，但還免不得惦記。

  直到快下車的時候，男人說了自己的單位。

  顧維他們才知道，這人分到了公安局工作。

  顧維頓時心裡一喜。

  他正找不到認識這方面人的途徑呢。

  沒想到，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雖然以後不一定能用上，但交好肯定是沒有壞處的。

  於是顧維也大大方方的說明了自己的情況。

  當聽說他在市里和林業局都開了服裝店的時候，周勇的表情有點古怪。

  他上下的打量著顧維。

  顧維察覺到了，奇怪的問了一句，「周大哥，怎麼了？」

  顧建國他們也覺得有些怪怪的。

  紛紛看向了周勇。

  周勇笑了笑，「我不知道有沒有猜錯，前陣子你有沒有幫過一個老太太？」

  顧維瞬間恍然，「你說的那個老太太是陳大娘？」

  周勇笑意更濃，「對，那是我岳母。」

  顧維還沒有出聲，顧建國先驚呼道，「這也太巧了。你岳母他們還去過我們家裡呢。」

  幾人都感慨萬千。

  沒想到這麼巧在火車上遇上。

  等到他們下車以後，顧維在站台上還看到了陳大娘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