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萍不是旁人，正是玉蓮的小姑子，竇建華最小的妹妹。
玉蓮婆婆叫楊招娣，是個重男輕女的。
她對前面的女兒都不咋地，反倒是老來生了個竇萍萍，那之後家裡樣樣都順利，又被什麼大師批了命，就篤定萍萍是個小福星，疼寵得緊。
潘玉蘭聽玉蓮說過一些相關的事，只覺得荒謬。
什麼福星？
分明是竇萍萍出生後，她的幾個姐姐都大了，陸續出嫁，彩禮就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再就是，姐夫竇建華拜了個老廚子為師，學了一手好廚藝，時不時能給家裡捎帶點油水，後來出師自己干，掙得也就更多了。
有了錢糧，不愁溫飽，能不順利嗎？
可，楊招娣看到竇萍萍長大後出落得越水靈，愈發篤信那大師，只覺得小女兒將來肯定要高嫁，是麻雀變鳳凰的命，還能帶領全家飛黃騰達！
她也不捨得讓女兒下地，或像潘彩霞那樣去私人作坊里做工，就把她供在家裡。
平時，玉蓮和妯娌們埋頭幹活，竇萍萍只需要坐著嗑瓜子，吐的皮還要給她們增加掃地工作量。
她們若有不滿，楊招娣馬上就開始哭天搶地，罵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罵媳婦們黑心肝不給小姑子活路，云云。
潘玉蘭努力控制住自己罵人的衝動。
「伯母，你們家萍萍姓竇，不姓潘！我有了好機會，幹嘛給她，不給我親姐？」
楊招娣眼神不滿，面上卻還賠著笑。
「這不都是一家人嘛？萍萍是玉蓮的妹子，也就是你的妹子啊！她今年十八，正是花一樣的年紀。要是能進城工作，找個城裡對象回來，你我臉上都有光啊！以後，她肯定不會忘了你的恩！」
潘玉蘭更無語了。
竇萍萍被寵著長大，養出幾分嬌蠻性子，前些年可沒少給玉蓮姐找事。
對她和潘母也不大尊重，似是嫌潘家這個親家太窮，沒本事幫襯竇家，還覺得對玉蓮一見鍾情的竇建華是傻子，不如娶鄰村的屠夫女兒，好方便她日日蹭肉吃。
前幾天過來，她就趁著潘玉蘭帶玉蓮出去消食說私房話，不打招呼就騎上那台新單車，當著竇家人的面，潘母也不好說什麼。
玉蓮不願讓妹妹為難，忙打圓場。
「媽，你誤會了。玉蘭就是個小學老師，又不是大領導，能有什麼工作可以隨便給人安排？她剛剛就是跟我說，城裡有些廠子在招女工，問我要不要去試試。那是要考試、面試的，沒那麼簡單！」
楊招娣剛才回來喝水，在門外只聽到隻言片語，什麼工作、進城好處之類的，聽著像是潘玉蘭在攛掇兒媳婦進城打工，就有些半信半疑。
再三確認沒有現成的工作機會可撿，她才一臉失望地離開，回去繼續曬穀子了。
看在潘玉蘭帶來的豬肉份上，也忍著不把玉蓮拽過去一起幹活。
走之前，她不忘叮囑潘玉蘭多幫竇萍萍留意，介紹了好工作一定重謝。
潘玉蘭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感慨。
「姐，這些年你受苦了！」
要是同樣攤上這麼個婆婆，她恐怕做不到像蓮姐這樣忍讓。
玉蓮無奈道：「做人媳婦大都這樣，好在你姐夫待我誠心。」
潘玉蘭忽然覺得，從這個角度來看，嫁給蕭啟確實再好不過了，因為婚後不用跟婆婆相處，更不用同住一個屋檐下。
她很快回過神來，想要舊話重提，卻被玉蓮先拍了拍手。
「你和媽對我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家裡這麼個情形，不說你姐夫和地里的活，大花、春妞兩個我確實放不下。城裡再好，一個人的工資也養不活那麼多張嘴——」
潘玉蘭不厭其煩地勸。
「姐，你就沒考慮過，和姐夫一起進城打拼嗎？」
「我也不瞞你，我和媽能搬進城都是靠的擺攤掙錢。你別看那幾分錢一毛的小吃不起眼，積少成多，一天也能掙個幾塊錢。一個月的房租才多少？十塊八塊就能租到不錯的房子了，夠你們一家四口住的。」
「姐夫廚藝好，做吃食生意掙得肯定比我這門外漢多！待在家裡，一年到頭才幾個人家請去做酒席？進了城，機會肯定更多，沒人來請還能擺攤呢！」
因怕楊招娣去而復返偷聽，她都不敢大聲講話，順勢也講了自己聽廣播看報、以及從生活中各人各事觀察出的結論。
時代變了，想要致富得大膽搏一把！
若始終埋頭地里田間，這輩子混個溫飽也就到頭了。
玉蓮再次心動。
若有機會，誰不想讓一家老小過得更好呢？
結婚時，丈夫也想過進城找個幫廚的工作，從底層慢慢往上爬。可時局不合適，師父又剛好病逝了，人走茶涼，沒法再幫丈夫。
後來接連有了孩子，丈夫不放心把她和孩子留在家裡，就一直蹉跎了下來。
只是，真一家四口搬進城，形同分家，公婆怕是要鬧騰！
猶豫過後，玉蓮終於敵不過對美好未來的嚮往，正準備厚著臉皮點頭，屋外突然吵吵嚷嚷地湧來一群人。
「不好啦！建華媳婦，你家大花出事啦！」
玉蓮猛地跳起來，差點眼前一黑暈過去。
潘玉蘭忙扶住她：「姐，你先別慌！問清楚啥情況再說！」說著，趕緊攙著渾身虛軟的玉蓮出去，大聲問。
「出什麼事了？大花咋了？」
「前兒不是下雨了嘛，你家小姑子帶大花去撿菌子，回來時坐的車兜子，不知怎麼大花翻了出去，摔得滿臉都是血！已經送鎮醫院去了！」
潘玉蘭聽著糊塗，又追問兩句才曉得，姑侄倆坐的是那種改裝的三輪車，加柴油的，開起來可比潘家人力踩的快多了，摔下去自然也慘。
村人紛紛安慰玉蓮，又齊齊唾棄那開三輪車的順子不穩當，攛掇玉蓮找順子家賠錢。
玉蓮哪有這個心思，也顧不上哄被嚇哭的春妞，慌慌張張將其託付給相熟的鄰居大娘，就上了潘玉蘭單車后座，匆匆忙忙往醫院趕。
潘玉蘭耳朵尖，隱約聽到背後有嘀咕聲傳來。
「這順子家也怪倒霉的。昨兒他爹剛進了醫院，那三輪車就是拉他爹進城看病的，咋今兒又攤上了新禍事？別不是惹上什麼髒東西了吧？」
她皺了皺眉。
不知為何，總感覺這些事像是相互關聯，就跟書上說的那蝴蝶效應一樣。
到了鎮醫院，玉蓮幾乎是狂奔進去的，卻沒見著竇萍萍，手術室門口只有順子和一個同村大媽在。
順子面色慚愧，卻急著辯解。
「玉蓮嫂子，我、我真不是故意摔的大花，車速跟平時差不多，也沒壓到石子。倒是出事前，我聽到大花跟萍萍拌了兩句嘴！」
玉蓮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