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走路撿錢了?這麼開心?今天這麼晚才回?」

  潘母見她不見人影,搬了小馬扎坐門口等著,見她嘴角揚起,不禁問。

  潘玉蘭努力讓腦海里蕭啟那副羞窘彆扭、又強作鎮定的模樣褪去,剛要開口。

  隔壁潘二嬸卻插嘴。

  「撿錢?別不是撿著對象了?玉蘭啊,雖說咱是兩家人了,可到底我是做長輩的,也就多個嘴。連玉梅都嫁了,我家玉強也要說親了,你要再挑揀,恐怕真嫁不出去咯!」

  潘玉梅的婚期在潘母住院期間,潘玉蘭每天忙著掙錢、跑醫院交錢,連婚禮都沒空參加,也就讓玉梅母女當眾羞辱她的小算盤落了空。

  過後,她反倒聽說,那日接親玉梅婆家人態度不好,鬧得有些尷尬。

  村里人私下議論,接親都這麼不給臉,玉梅嫁過去後恐怕沒啥好日子過。

  潘玉蘭對此並不關心。

  她笑意微斂,只當潘二嬸是空氣,抄起小馬扎,扶著母親進門。

  為免母親歡喜過頭又嘮叨,她並沒提自己和蕭啟的事,只說:「老會計高血壓犯了,頭暈眼花,出納找我搭把手。」

  潘母便沒多想:「哦,算算他年紀也不小了,估計這一兩年就會讓他兒子接班了。」說著又有些愧疚。

  「爸媽不中用,沒能給你留下啥,不像別人……」

  潘玉蘭忙道:「幸福生活要靠自己奮鬥拼搏,哪能指望著父母遺澤?大夫說了,你的病一半是後遺症,另一半跟心情抑鬱也有關係!為了咱之前花了那大幾百不打水漂,您可不許再說這種喪氣話!」

  這話戳中潘母軟肋,她馬上不敢多說多想了。

  潘玉蘭不動聲色地將裝著新書的包放到一旁,進廚房幫忙端菜裝飯。坐上飯桌,又主動問起今天的擺攤情況。

  「您頭一回自己出攤,沒出啥事吧?」

  潘母把帳目大概說了說,又滿臉慶幸地說起三輪車鏈條斷裂一事。

  「虧得遇到小蕭,不然,我這把老骨頭怕是真要散架咯!都不知咋謝他好,本來想請他來家裡吃飯的,可惜他還有正事要辦。」

  「上次我跟你說那礦山,後面不是封了嘛,另一邊也挖出了礦,說是那頭的土結實,不容易那個啥滑坡。我估摸著,應該是那邊的礦場買了他們廠子的機器。」

  「小蕭人是不錯,工作也好。可就是太忙了,整天東奔西跑的不著家!聽說這次要去泉縣,那邊可比咱這窮得多……」

  潘玉蘭端著碗剛喝了口絲瓜蛋花湯,差點嗆住。

  「咳咳咳——」

  潘母馬上忘了自己剛剛在嘀咕什麼,趕緊給女兒遞手巾拍背。

  「這麼大個人了,喝湯還能嗆到?」

  潘玉蘭心虛地低下頭,默默認了這份罪名。

  飯後,陪母親說了會話,洗漱過後,她回房第一件事就是看新到手的書。

  當然,她這麼做完全是因為太清閒(師妹趙素芬幫她分擔了小半工作,連教案都開始幫她寫),又想充實自己的專業素養,加上這年頭書籍的珍貴性,才會這麼迫不及待的,並沒別的意思。

  剛翻開書時,她還想著今天的一幕幕。

  他紅著臉遞書,找各種蹩腳的藉口,離開前還差點摔跤,還在自己不知情時幫了母親一把,卻沒有主動邀功……

  下一秒,卻又想起上次在廠子門口遇到的蕭啟生母,那恐怕是個難纏人物!

  還有蕭啟父輩的恩怨往事,林林總總,將她擾得心神不寧。

  但,幾分鐘後,這些躁動就被新知識帶來的頭腦風暴徹底驅散。

  不得不說,蕭啟挑禮物的眼光很好。

  這兩本書既新奇有趣,又深入淺出,回味無窮,看著看著,潘玉蘭就不禁思索起怎麼將其跟教學相結合。

  許是因為早些年能看到的書太少,圖書室和書店還得搶位置,她習慣一目十行,這樣才能在短時間內看更多的書。

  但,這次她看得極慢,看著看著經常往前翻,前後對比,細細感悟,加起來總共看了至少三遍。

  以至於,等她消化完兩本新書,又將讀書筆記寫得滿滿當當,對未來的課程教學有了新規劃時,暑假已悄然到來。

  「潘老師,有你的信!」

  背著綠色帆布大包的郵遞員在潘家門口停下,擦把汗,很快發現潘家院子正亂著。

  屋裡頭人影攢動,三輪車旁有個小伙子正往上堆大包小包,地上還放了許多鍋碗瓢盆、書籍、花盆等零散東西,就連牆根下那自行車旁也放了兩個大袋子。

  仔細一瞧,車還是新買的永久牌。

  他不禁露出欣羨神色:「這才七月,你們就要搬家啦?」

  潘玉蘭笑著點點頭,謝過他接了信。

  「在城裡租了個地方落腳,這兩天就搬過去,提前適應適應。」

  其實沒什麼可適應的,主要是答應了周老太太幫她孫子孫女補課,她也不放心讓母親天天擺攤勞累,索性提前搬進城。

  租的房子不是蕭啟上次說的那個,房主不願多空等兩個月,租給了其他人。

  那房主自覺放了熟人鴿子,不好意思,主動搭橋牽線介紹了另一個房子。

  位置差不多,貴一點,每月十塊錢,卻多一間房,更寬敞,家具也更齊全。

  前主人還種了一牆頭的茉莉,近來正在盛花期,香得要命。

  潘玉蘭果斷拍板拿下。

  母女輪流進城擺攤,這兩個月下來總共掙了近四百塊。周老太太那邊補課費不多,但積少成多。

  總之,潘家如今小金庫還算充裕,十塊錢每月的房租毫無壓力。

  這些卻沒必要跟外人細說。

  郵遞員笑眯眯地祝她前程似錦,又繼續送信去了。

  潘母還在打包東西,順口問起是誰的信,來幫忙的隔房堂弟潘玉剛也面露好奇。

  潘玉蘭打個哈哈含糊帶過。

  這寫信人的身份……

  本想著他要借調離開一段時間,潘玉蘭心裡就有點打鼓,總覺著時間和距離會沖淡某些東西。

  卻沒料到,面對面時連她眼睛都不敢看的人,居然會主動給她寫信,將自己的大事小情娓娓道來,也不忘關心她的工作生活!

  回頭一封信時,潘玉蘭有點無從下手,只好扒拉出他送的那兩本書,寫一寫自己覺得難懂之處。

  許是他看過那書,或是理工科人才的基礎好,之後也能跟她遊刃有餘地討論相關問題,還從當地不知哪裡又淘了本專業書籍寄過來,讓她受益良多。

  一張張薄薄的紅線信紙上,沒有剖白心跡的繾綣詞句,只有平淡日常的隻言片語,卻在無形中將距離悄然拉近。

  潘玉蘭的視線不自覺落向角落裡的新自行車。

  心想,也不知他還要多久回來,屆時應該就不用繼續這樣偷偷摸摸了,弄得跟做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