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五,鐵匠把打好的烤爐送了過來。

  舊單車被改造成帶車架的三輪車,正好能放下烤爐,邊角處還能塞進一些零碎,踩起來還算輕鬆,加上二三十斤紅薯問題也不大。

  潘玉蘭正拉著潘母試驗用新爐子烤紅薯,跟地鍋烤出來的作對比,記錄具體烤制時間,打算明天下午去城裡試水。

  母女倆正忙活呢,媒人就來了,先夸潘玉蘭勤快能幹,然後將男方吹得天花亂墜。

  一開始,潘母還有點興趣,可聽到男方具體是誰,臉色馬上變了。

  那老光棍不僅年紀大,腦子還有問題,神叨叨的,有時瘋起來連他親爹媽都打!

  他也不會掙錢,只是幾個弟妹能幹又顧家,可憐他腦子不好,經常送錢貼補,他爹媽都不捨得花,攢著給他娶媳婦,卻一直沒人敢嫁。

  這種危險分子,她瘋了才答應嫁女兒!

  潘母本就被徐家傳出的瞎話氣到,也就是她性子軟、不擅長跟人吵架,才沒去西灣村罵徐老娘。

  這下她坐不住了:「估計還是徐家搞鬼,徐老娘娘家就是老灣村的!我找她說理去!」

  近來,潘玉蘭滿心都是烤紅薯生意,對這些事看淡不少。

  她不捨得正烤著的紅薯們半途而廢,想了想說。

  「西灣村算是徐家地盤,光咱倆大老遠過去,氣勢不足。也不能喊上一群人過去助陣,那要成群毆了,影響不好。」

  「那你說咋辦?」潘母心裡的氣頓時泄了一半。

  潘玉蘭理直氣壯:「咱們是老實群眾,當然是有事找領導了。」

  她對潘母如此這般叮囑了一番,後者聽得連連點頭,讓她繼續待家裡看著紅薯,自己出門找大隊幹部告狀去了。

  路上還不忘努力揉幾把眼睛,弄得紅通通的十分可憐。

  潘母性情柔弱,村里人都清楚,於是,她打著有人欺負孤兒寡母的名義去大隊上找人哭,幹部們都不覺奇怪。

  加上潘玉蘭沒少幫老會計忙,跟這些幹部也挺熟,他們了解她的為人,便單方面信了大半。

  婦女主任先安撫潘母一通,打算帶她去西灣村求證。

  潘母弱弱道:「主任,他家人多,我身體又不好,怕去了那邊被……我也沒別個想法,就想把這事說個明白,別讓人誤會玉蘭,回頭壞了她的姻緣。」

  她照著女兒教的循序漸進,先賣慘再提要求,希望大隊幹部調查屬實後,幫忙用大喇叭澄清此事。

  婦女主任覺得潘家要求在理,於是送走了潘母,就自行調查去了。

  當天傍晚,各家正準備吃晚飯,忽然聽到大隊辦公室方向傳來「滋啦滋啦」的廣播電流聲,然後就是一段義正言辭的批評公示。

  大隊辦公室在三個村子中間,差不多能覆蓋絕大部分村民,只是離得遠的可能聽不清楚,但,往挨得近的村人家一串門,也就知道了。

  於是,除了被批評的正主徐家外,整個大隊的晚飯桌上都洋溢著八卦氣息。

  「徐家不地道啊!親事沒談成,居然往女方身上潑髒水,還打起撮合人家跟那老瘋子的算盤?她當現在還是解放前嗎?」

  「她就是仗著潘老師是文化人,拉不下臉面跟她鬧!嘿,人家還真就不來找她鬧,直接來個鍋底抽柴!」

  「徐老娘前兩天還在四處尋媒人說親呢,這下,還有人敢嫁去他家?」

  「那可不一定!徐家大兒做買賣掙錢,不是剛給家裡添了台電視機?要是吃不起飯的人家,還能在乎這點名聲不成?」

  「我倒覺得,潘家也不對。她們大可找徐家私下解決這事,卻鬧到大隊領導那去!徐家吃了掛落,可咱西灣村也跟著沒臉啊!怪不得一把年紀了還嫁不出,就她這要強性子,還挑三揀四,回頭鐵定只能嫁個老光棍了!」

  這些評價漸漸傳到潘玉蘭耳朵里。

  東灣村好些村民對此義憤填膺,主動跑來安慰她們母女。

  唯獨潘二嬸幸災樂禍,卻也不敢跟大多數人作對,只在家裡竊笑,同時加緊籌備小女兒的嫁妝。

  「你那個表姐,都說她是文化人、咱村里飛出的金鳳凰,哼,還不是嫁不出去?這女人,再強也不如嫁個好男人!回頭婚禮上,你給她爬樹錢時記得大點聲,知道不?」

  爬樹錢是本地的老風俗,早些年,弟弟妹妹先嫁娶的話,未婚兄姐不能參加婚禮,要爬到樹上避開,不然不吉利。為了彌補,會給個小紅包。

  如今倒沒那麼講究了,爬樹一節略過,給紅包就行。

  潘玉梅從小學習不行,老是被人拿來跟潘玉蘭做對比,也不喜歡這個表姐,從善如流答應,打定主意要在婚禮當天給堂姐個沒臉。

  「知道啦。媽,小弟啥時候說親啊?快的話,咱家又得掏多個紅包給表姐,多虧啊!」她吃吃笑。

  「哼,這錢媽花得高興!」

  潘玉蘭並不在乎這些議論,潘母身上的苦澀味卻又冒了出來。

  因為,今天早上她主動去找媒人,打聽有沒有合適小伙,之前還算熱情的媒人態度卻變了。

  潘母追問之下,對方才說了實話。

  「都說你性子壞,我是個老拖油瓶,咱家家底又薄,哪有好小伙肯跟咱結親?潘母愁容滿面。

  潘玉蘭只好用擺攤賺錢的事轉移她注意力。

  周六中午,母女倆吃過午飯,合力把東西搬上三輪車,坐在樹下擦把汗,準備等日頭沒那麼曬了就進城。

  有點耳熟的溫和男聲忽然從院牆外傳來。

  「請問,潘老師家是不是前面這間?」

  另一個更熟悉的同村人回答:「對,就是那,院裡有棵玉蘭樹那家。」

  潘玉蘭心中一動,快速抬頭。

  很快,視線範圍內就出現了那位名為蕭啟、似乎是在城裡哪個機械廠工作的男青年,還騎著輛黑色二八大槓。

  他換了身更寬鬆的灰色工裝,依舊戴著那副黑框大眼鏡,鏡片上折射出細碎的亮光。

  許是因為踩車過來,被太陽曬出一頭汗,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看上去比那日的溫文爾雅更生動三分。

  她下意識上前幾步,迎上蕭啟柔和的笑臉。

  「蕭同志,你這是,來我們村找人嗎?」卻忽然看到蕭啟車后座上跳下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