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老爺子這話,段老爺子並沒有聽進心裡。
都是救命恩人了,自然是要夸著的。
段老爺子一路奔波,沒有回家就來嚴家,是有事相求。
客套罷,就談到了正事兒。
他想買回段家老宅。
段家出國已久,原本屬於段家的那處宅子,早已換了幾次主人,如今更是被歸到糧食局,成了職工宿舍。
當年的豪華大宅院,如今成了擁擠的大雜院。
「你上回過來,我還問過你這事兒,當時你說往事如煙,住哪兒都是住,怎麼又突然改變了主意?還這麼著急?」
「往事如煙,聚而不散啊!」
段老爺子的話里充滿了惆悵。
如果沒有在火車上看到那張報紙,他都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了昔日愛人的容顏。
又一想到,早年的愛巢,如今被一群人住在裡面,被破壞得不成樣子,更是難受得吃不下飯。
要麼說,嚴老爺子和段老爺子有共同話題呢。
兩人都是情種,當年一見如故,後來又都喪偶。
差別是嚴老爺子沒有續弦,段老爺子出國後又娶了一個,如今兒孫滿堂。
嚴老爺子看一眼段老爺子的小孫子,問:「買回來住嗎?」
「不僅要住,還要恢復原樣後再住。」
嚴老爺子見老友心意已決,點點頭:「行,這事兒我來解決。」
「我在西郊買了塊地,準備開發成住宅小區,可以把搬出來的住戶安排進那裡,小區沒有蓋成前,那些人先搬去我租的宅子,租金我已經付了一年整。」
段老爺子說著,讓孫子拿出四處宅子的租金合同。
段老爺子已經想好了補償方法,中間需要一個說和與平衡的人。
他可以吃虧,但不能當冤大頭,被人盯著死摳好處。
「多少年過去了,你出手還是那麼闊綽。」嚴老爺子感慨道。
段老爺子微笑:「能用錢解決的麻煩,我不喜歡動用人情。」
這話,但凡沒點家底,都沒底氣說出來。
段老爺子走後,嚴九才從爺爺口中,得知他來頭有多大,祖上有多富。
接著,嚴老爺子又說了林家老太太的心思。
「你什麼想法?」嚴老爺子問。
嚴老爺子答應過妻子,不做包辦婚姻的老頑固,不插手孫子的婚事。
方家逼得再緊,嚴老爺子也做到了。
林家,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嚴九以前看林老太太,覺得她是七哥的養母,即便她再不講道理,依舊會礙於七哥的情面,敬她兩分。
那個夢,那個不一樣的選擇,讓他看透了林家二老的虛偽與惡毒。
林老頭子動手,林老太太辱罵。
「我知道了。」嚴九道。
「就是知道了?」嚴老爺子沒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繼續問,「你這次大難不死,就沒有什麼感想,比如結個婚,給家裡留個後?讓活著的人有個念想?」
「沒有。」
嚴老爺子還沒有來得及表達自己的失望,嚴九已經站起身了。
「爺爺,晚安。」
他禮貌地道別,邁步上樓。
嚴九感受到有束視線始終追隨著自己,想到自己在夢中時,爺爺傷心難過的痛苦模樣,在樓梯拐角處回過了頭。
嚴老爺子明顯沒有意識到嚴九會扭頭,對視間倉促低頭,避開了視線。
「也許留下的不止是念想,還有回憶時的無限痛苦,以及對身邊人的折磨。」
「你……」
嚴老爺子再抬頭,樓梯上已經沒有了人影。
這一夜,嚴老爺子失眠了。
第二天,頭疼就發作了。
天還沒亮,他就給在軍區的女兒撥了一通電話,讓她緊急把嚴九調回去。
「老毛病,都別回來看我,都離我遠遠的。」
「您……」
嚴沉珠的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嘟嘟嘟」的盲音。
她了解父親的性格,只好聽他的話,把嚴九調回軍區。
嚴九向嚴老爺子道別時,嚴老爺子躲在臥房裡沒出去。
等嚴九出門了,他才讓保姆通知醫生。
可是,止痛的吊瓶都滴完了,嚴老爺子還沒好轉。
「您再試試針灸?」醫生建議道。
嚴老爺子想到了針灸醫術了得的林紅燕,只是通知林紅燕,孫子肯定知道了。
他想了想,讓人喊了余文滿余老闆。
林紅燕的余家八針灸法傳自余家,嚴老爺子估摸著余老闆的醫術不會差。
余老闆如今很忙。
他在京城最大的中醫館同心堂坐診,每周還要在京城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任職兩天,一邊給人看診,一邊跟著老中醫們學習,決心集百家所長,把余家八針灸法發揚光大。
他放棄了研究鬼門十三針。
余老闆接到電話的時候,林紅燕正跟他討論余家八針灸法對治療花古的幫助。
聽到嚴老爺子犯了頭疾,林紅燕就要一起去。
余老闆喜滋滋地背上藥箱:「行啊,我聽說嚴首長脾氣差得很,我治不好了你來治,挨罵都有人兜底。」
林紅燕:「……」
余老闆嘿嘿又笑:「你跟我去我才不虧啊,你想啊,京城的國醫大師那麼多,隨便從院裡揪出來一個都比我強,怎麼都輪不到我給嚴首長針灸吧?肯定是因為你用余家八針灸法救了嚴九,他才想到我的!」
「你說院裡誰都比你強?」
「我說的是國醫大師!」余老闆力求嚴謹地糾正道,「當然,針法還是我余家針法最牛!」
「好好好。」
余老闆現在的心態,絕不會再抑鬱成疾了,只會讓別人抑鬱。
軍區大院的進出依舊嚴格,林紅燕進到嚴家的時候,嚴家保姆足足愣了兩秒。
「長霆回來了嗎?」嚴家保姆揣著緊張,朝外頭張望著問道。
「他沒在家嗎?」林紅燕疑惑地反問。
嚴家保姆見林紅燕什麼都不知道,忙擺手:「長霆被調回軍區了,首長不讓告訴他,請您也別說。」
余老闆在一旁哼笑:「感情是不想讓嚴九知道老首長病了,所以繞開了你啊,我就說輪不到我來針灸吧!」
嚴家保姆跟著點頭,意思就是這樣的。
余老闆把手裡的藥箱往林紅燕手裡一推:「那你去吧,我歇會兒,吃口西瓜。」
大夏天的跑一趟,後背都汗濕了。
嚴家保姆給客人切了西瓜,余老闆就不客氣了。
林紅燕背著余老闆的藥箱,推開了臥房的門。
撲鼻而來的藥水味兒,刺得林紅燕皺了皺鼻子,再看臥房門窗緊閉,她先走向了窗戶。
「小余……」
嚴老爺子緩緩睜開眼睛,要說的話,在看到林紅燕的那一刻,全咽了回去。
他不顧手背上還插著吊針針頭,掙扎著坐起身,問:「你怎麼來了?長霆呢?也回來了?快讓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