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過身後楊善民就變得十分木訥，見了人也只是牽動著嘴角勾出一絲怪異的笑，叫人看了就想哭。
「哥，你咋變成這樣了？」楊大紅兩手抓著哥哥的手，聲音顫抖得跟篩糠似的，眼淚止不住嘩嘩的往下流。
她嫁的遠，得到了消息就讓兒子騎自行車載著她往回趕，路上走了一半天，緊趕慢趕，到地方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先進屋吧。」楊善民佝僂著腰拉著妹妹進到主屋靈前給嫂子磕頭。
楊大紅哭了一通，完後拉家常，問嫂子是什麼病症，又叮囑楊善民要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該休息就休息，可不敢一天不要命的在地里幹活。
楊善民機械的點著頭，沒有說話。
楊大紅掃了一圈守靈的人，見只有兩個侄子和侄媳婦，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道：「麗娟人呢？」
「和她男人回賓館了，家裡也沒有住的地方。」楊善民低垂著頭，聲音嘶啞說道。
「什麼？」楊大紅一聽這話立馬就火了，「她難道都不給她媽守靈嗎？這算怎麼回事？別說家裡沒有住的地方，就算是有，她也得守在這靈前不能睡覺！怎麼連這點兒規矩都不懂！哥，你也太慣著她了！就算嫁到城裡頭，該守的規矩還要守，除非她不是咱楊家人！」
「別嚷，別嚷。有的事兒你不知道，別說了。麗娟好著呢，孝順著呢。」楊善民拉著妹妹，讓她不要吵嚷了。院外都是幫忙的人，聽見了都是事兒。
楊大紅是個火爆脾氣，見她哥唯唯諾諾的火氣更大了，拉開他的手，「你真是的，就是咱爸老以前說的立不起來！我不跟你說。」她目光落在大侄子身上，「大山，走，你帶我去找楊麗娟，我非要好好教教她規矩！這是翻天了，親媽不在了，她都敢不守靈，還有沒有天理了！」
楊大山沒有動，低著頭不說話。
「什麼意思？你是不知道她住在哪裡，還是跟你爸一樣縱容她？」楊大紅一臉驚詫的看著大侄子，不明白他們為何都默許楊麗娟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這種行為在農村簡直就是倒反天罡！
「姑，這事兒你就不要管了！」楊大山無可奈何的說道。
楊大紅一張臉都漲紅了，「好，好，看來我這是多管閒事了！隨便你們，跟我也沒有關係，別人看你家笑話關我什麼事兒，我早都不是楊家人了！」說完就憤憤的甩開竹簾走了出去。
雖然沒有鬧騰起來，可還是製造出不小的動靜，有些好事的就蹲在牆根聽熱鬧。
哦，原來楊家的姑娘和家裡鬧翻了，連她媽過身都不守靈，也不知道是為了啥。雖然好奇的不行，可到底楊家辦的是白事，也沒有人會挑這個話頭。
楊善民一雙帶著紅血絲的眼睛掃過兩個兒子兒媳，然後在老二兩口子身上定住。
「小山，你和你媳婦兒能回來爸心裡很高興。你妹的事兒都不准往外說一個字，誰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從楊家滾出去，我就權當家裡頭沒有這個人！以後永遠不要進這個家門，我死了也不准到靈前來叩頭！」
楊善民平日裡沉默寡言的，突然這麼嚴肅的說事兒，還把話說得這麼重，四個人心裡都有些發怵，連連點頭表示會管住自己的嘴。
見四個人保證，楊善民面色松泛了一些，「行了，該幹啥就去幹啥吧，不用都在這守著。」
四人見他鬆口，悉悉索索起身忙活去了。
鄉鎮賓館的條件簡陋，房間也不大。屋裡只有一張鐵架子床，和一張破舊的桌子，桌子上擺放著綠顏色的暖水壺還有一個搪瓷缸子，一進門靠牆的位置上放著鐵架上，鐵架子上擺著一個搪瓷的臉盆。
楊麗娟把包掛在門口，拿起桌子上的暖水壺準備出去打點熱水。
陳陸接過她手裡的暖水壺，「你坐著歇會，我去。」說完就提著暖水壺出去。
沒多久就返了回來，把搪瓷的杯子用開水燙了，然後再重新倒水放在桌子上晾著。
臉盆也用熱水燙過之後，接了涼水兌上熱水，打濕了毛巾拿過來遞給楊麗娟，「擦擦臉吧。」
楊麗娟接過毛巾擦完後遞給他，他直接也擦了一把臉，拿回去洗好之後搭在了架子上。
陳陸挨著她坐下，柔聲道：「要不要睡一會兒？」
楊麗娟搖了搖頭，神色平靜，眼裡沒有任何情緒，「陳陸，你說我們要不要直接回越州？」
「你想回我們就走！」陳陸語氣溫柔又堅定。沒有問她原因，也沒有勸解。
「回。」楊麗娟道。
「好，你先在屋裡休息一下，我去退房。」陳陸什麼話都沒說，徑直下樓辦理退房。
等倆人走出賓館時，只見路邊蹲著一個老頭，花白的頭髮在夜風中凌亂飛舞，看到楊麗娟時，他扯著嘴角笑了笑，「娟兒。」
楊麗娟眼底有些濕意，還是微笑著道：「我準備回越州了。」
楊善民沒有阻攔，點了點頭，道：「回去吧。我就是想來看你一眼，以後只怕也沒有機會了。」
楊麗娟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笑，一點兒也不覺得眼前滿頭白髮的老頭有什麼可憐的。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她心裡沒有任何愧疚。梁建國想借著他們拿捏自己更是扯淡，她根本就不在乎。
「麗娟，我在前面等你。」陳陸說完便往遠處走了走。
楊善民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道：「爸知道你心裡苦。總歸是我們一家傷了你的心，你不願意回來我也能理解。只要你和娃兒過得好，其他都沒有關係。」
他沒有提起梁建國，知道女兒根本不願意見他。這次回來就走，也有梁建國的原因。但是梁建國給了他們不少錢，他不可能把人家趕出去。
「我們會過得好的。你保重身體吧，錢我會按時打到存摺里，需要什麼就買，不要捨不得。時間也不早了，我走了。」楊麗娟態度十分坦蕩，說完點了點頭便走了。
楊善民跟著走了兩步就停住了腳步，看著她和陳陸一路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