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微看到王建國這行將就木的樣子,心裡十分難過。
幾個月前,她剛剛入職紡織廠的時候,他還是一派意氣風發,想要大幹一場呢。
可現在卻……
蘇念微嘆息一聲,有些遺憾:「可是,紡織廠是您的心血啊。」
「我的心血,早就被那個逆子熬幹了。」王建國有氣無力地說。
蘇念微看他實在太疲憊,就沒有再多勸。
當天晚上,她請護工好好照顧王建國,自己則回了家,和江文禮一起商量對策。
「紡織廠對廠長的重要性,不亞於王勝。現在王勝已經去勞改了,要是真把廠解散了,那廠長恐怕連生活下去的唯一動力都沒了。」蘇念微和江文禮一起躺在床上,憂心忡忡地說道。
這段日子,他們已經習慣了睡在同一個房間。
除了沒做到最後一步,他們已經和正常的夫妻沒有分別。
江文禮把手臂給她當枕頭,另一手輕輕理著她柔順的長髮。
因為人躺著,他一向洪亮而嚴肅的嗓音,也顯得慵懶而繾綣。
「我的老婆這麼關心別的男人,你說,我該不該誇她善良?」他略帶調侃地說。
蘇念微立刻被氣笑了,「江文禮同志,你吃飛醋也要看看對象!我們廠長都快六十歲了,我拿他當長輩的!」
「哦,王廠長不是我吃醋的對象,那誰是呢?幫王廠長主刀的那位優秀的寧醫生麼?」江文禮又開始陰陽怪氣。
蘇念微繃著臉瞪他,「喂,你夠了啊!」
江文禮和她對視了一會兒,終於繃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他大手揉揉她的腦袋,認真地解釋:「我看你心情太沉重了,逗你開心一下,怎麼你還當真了呢?」
「你越來越討厭了!」蘇念微自覺被他騙了,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胸口。
江文禮不躲不避地受了,這才恢復正色,說起正經事。
「你們紡織廠是縣裡的納稅大戶,我今天也和局長討論了一下。局長判斷說,只要你們廠還有生機,縣裡不會不管,貸款會批的。你要是想挽回它,還有機會。」
蘇念微點點頭,「我也是這樣和廠長說的,可是他實在心灰意冷,一點鬥志都沒了。」
「他沒鬥志,是因為看不到希望了。如果你能給他一點新的希望,他熄滅的那把火,或許就能重新燃燒了呢。」江文禮啟發道。
蘇念微感覺一道白光直衝腦門,「蹭」地一下坐起來,亮著一雙眼睛說:「對呀!我光想著讓廠長自己站出來,忘了我應該給他力量!」
她是個行動派,說干就干。
雖然時間不早,可她立刻披衣服起床,坐到了書桌前,拿出紙筆就準備畫圖。
其實,蘇念微剛進廠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規劃。
紡織廠主要生產布匹,然後批發出去。這樣的話,利潤是很低的。如果能用自己的布加工成衣,那收益可就要翻倍了。
八十年代人們的衣著都很樸素,稍微有點新花樣,就能在市場上賣爆。
蘇念微這個穿越者,占據了大大的優勢。
在現代社會,她見過的心潮款式可太多了。
因此,她一落座,三下五除二,一張設計圖就畫好了。
圖上是一條收腰連衣裙,肩膀設計成泡泡袖,裙擺很大,女孩子穿上飄飄欲仙,格外的顯身材。
江文禮就站在蘇念微身後,看她十幾分鐘完成一張設計圖,一向鎮定的臉上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他的老婆能幹,他早就知道。
可是,他也沒想到,她會能幹到這種程度。
他江文禮一個部隊出來的大老粗,居然能娶到這麼一個有才華的媳婦。
等蘇念微刷刷畫完第二張圖紙後,他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念微,你太厲害了。」
「嘿嘿,我也這樣認為。」蘇念微扭過頭沖他大方一笑,好不謙虛地認了他的誇讚。
江文禮也不由笑起來,他看看那圖紙上的裙子,又看看蘇念微,忽然彎下腰,把她抱在了懷裡。
「念微,什麼時候你把這樣的裙子穿給我看看,好不好?」
男人低啞的嗓音,透過耳朵向心裡灌。
蘇念微感覺熱力爬上她的臉頰,心跳也越來越快,拿筆的手都要不穩了。
她定了定神,強迫自己拒絕了美男誘惑,堅定地說:「你快放開我,離我遠點,不要打擾我畫圖。」
江文禮:「……」
早知道就不給她提醒了!
蘇念微畫了大半夜,完稿十張設計圖。
臨睡前,江文禮又摟著她,認真地說:「要是資金不夠,咱們的存款你也可以先拿過去用。雖然不多,總比沒有強。」
蘇念微心裡沉甸甸的,鄭重地點了點頭。
要重振一家大廠,不是容易的事。
她雖然對自己有信心,可終究也有點沒底。
江文禮的支持,給了她莫大的底氣。
次日,蘇念微就帶著設計圖,還有這份底氣來到了醫院。
「哎呀,你可來了!」她剛到走廊,一位醫生就撞了過來,急匆匆地說,「你們廠長昨晚趁著護工睡著,吞安眠藥自殺了!」
「什麼?!」蘇念微渾身一抖,顫聲問,「他現在人呢?他、他怎麼樣了?」
「人剛出急救室,洗胃很及時,沒有生命危險。」醫生快速地說,「可是,他現在求生欲很弱,不願意配合後續治療。我們正要通知你呢,可巧你就來了。」
蘇念微鬆了一口氣,謝過醫生後,連忙去了王建國的病房。
病房內,他乾瘦的身體陷入柔軟的床墊里,薄被上幾乎看不見身體的隆起,可見瘦成了什麼樣子。
蘇念微一陣心酸,上前柔聲勸:「廠長,現在政策開放了,未來一片大好,您怎麼能這麼想不開呢?」
「未來?我沒有未來啦。」王建國沙啞地說。
蘇念微抿了抿唇,把圖紙遞給他問:「那您看一看,這些設計圖能不能給您、給咱們廠一個未來?」
王建國一開始根本沒心思去看,可蘇念微遞過來時,圖紙的一角露了出來。
他乾枯的雙眼被這一角的亮色點燃了一般,下意識翻開了這疊圖紙,然後雙眼大睜,臉上驚喜的神色越來越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