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微的心一沉,大腦飛速轉動。
廠長住院的消息,警方肯定不會透露給這些人,而她是廠長姘頭這種離譜的謠言,除了林木子,沒人會散播。
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蘇念微迅速鎮定下來。
她眼看著這些人就要衝開保安的阻攔,朝著她撲過來,動作時還傷到了旁邊的患者和醫護人員。
現場亂成一團,咒罵聲和哭喊聲混雜在一起。
蘇念微當機立斷,靈敏地跳上桌子,大聲喊道:「都停下來!要是你們想拿到退款,就給我停下來!」
她用錢作誘餌,現場果然瞬間安靜。
但很快,又響起此起彼伏的討債聲。
「別說廢話!還錢!現在就還!」
「對!還錢!敢以次充好忽悠我們,不還錢就把你們廠砸爛!」
除了喊這些的,還有人較為冷靜地分析:「和這個姘頭說這麼多有什麼用?王建國呢?讓他滾出來和我們談!」
「對!讓王建國和我們談!」
這群人吼著吼著,就轉移了目標。
他們抓住一個戰戰兢兢的小護士,威脅她說出王建國的病房號,立刻就烏央烏央地要衝上樓梯。
王建國心臟手術後還沒醒,要是再受劇烈刺激,恐怕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蘇念微渾身一冷,連忙跳下桌子,張開雙臂擋在樓梯口。
她聲聲懇求:「你們的訴求我們都會滿足的!但現在我們廠長重病昏迷,實在受不了刺激啊!有什麼話,你們和我談!」
「你算個屁!不要臉的婊子!」
領頭的人滿臉橫肉,抬手就朝蘇念微肩膀推。
蘇念微下意識閉上眼,可下一秒,卻傳來一聲痛苦的呻吟。
她睜眼一看,江文禮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此刻高大的身體護在她前方,有力的大手牢牢鉗住了施暴者的手腕。
「哎呦……哎呦呦!」那人疼得身體扭曲成了麻花,一邊求饒一邊咒罵,「鬆手!你快鬆手!你穿著警察的皮護著這種坑害人民的賤人,你、你對得起你的警服嗎?哎呦!」
「擦乾淨你的嘴,再和我講話!」江文禮滿臉慍怒,一字一頓地警告,「誹謗他人也是犯法的,不想吃官司,就管好自己的舌頭!」
說完,他猛地一甩,這人就踉蹌著倒了下去。
不過他身後全是討債的人,硬是用身體頂住了他。
這些人仗著人手夠多,還想群毆江文禮。
然而,警方的大隊人馬隨後便趕到,很快控制了這一場騷亂。
等場面平靜下來,江文禮才轉過身,關切地望向自己的妻子,「念微,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他的目光將她渾身上下一陣打量,生怕錯漏了哪裡。
「沒事,你來得很及時!」蘇念微不願讓他多擔心一秒,立刻回應道。
帶頭鬧事的幾個人都被控制了,他們一個個被警察扭住手臂,卻還在不甘地吼叫。
「我們不該鬧事,懲罰我們也認了!但是我們被坑的事,難道就這麼過去了嗎?警察同志,你們不能因為這紡織廠是你們本地的企業,就這麼包庇吧?!」
「各位先冷靜一下!」蘇念微面對眾人,先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才誠懇開口。
「我們廠和大夥合作的時間都不短,這個廠之前的口碑如何,不用我多說。這次之所以出問題,是因為廠長的兒子前段時間奪權,做了很多糊塗事。」
解釋完前因後果,她繼續大喝道:「當然,這是我們廠內部的事,造成大夥的麻煩,我還是要代表全廠向大家道歉。」
「我解釋這些,不是推卸責任,而是想告訴大家,現在廠長的兒子王勝已經入獄,廠長重新拿回了紡織廠!」
「有他在,只要他醒了,一定會負起責任,不會讓大家白白虧損的!多年的合作,你們給他一點信任和時間,可以嗎?」
王建國的信譽確實很好。
在場的經銷商里,還有缺乏本錢的,是王建國好心,讓他先把布匹帶走,等賣完了再付錢給他。
蘇念微真情實感的話語,讓不少人都冷靜下來,逼債的心思也鬆動了。
但依然有幾個,頑固地叫囂著,要一個確切的說法。
蘇念微畢竟不是廠長,她能給什麼說法呢?
她正為難的時候,身後響起一道沙啞而虛弱的嗓音——
「念微……咳咳,讓我來說吧。」
她猛地回頭,就看到王建國坐在輪椅上,被護工推了出來。
今天鬧這麼大,王建國是被噪音吵醒的。
他人在二樓病房,通過窗口,隱約聽見了下面的爭執和打鬥。
蘇念微一個小姑娘,憑什麼為王勝犯下的錯誤買單,又為他這個老頭子遮風擋雨呢?
於是,王建國不顧醫生的阻攔,堅決地走了出來。
他一出現,又引起現場一陣騷亂,眾人都大喊著讓他還錢。
他艱難地開口,聲音虛弱,語氣卻很堅定:「大家放心……咳咳,我、我就是死,也一定不會虧了大家的……咳咳!」
「我名下的紡織廠,值個幾百萬。我、我剛剛已經聯繫了外資大老闆,馬上……馬上就會變賣了它,給大家還錢。」
眾人聽完,又要證據。
蘇念微的心卻是一沉。
王建國當著大夥的面,又打了一次那富商的電話。
眾人終於信了,紛紛散去。
他們一走,警方也很快撤了。
江文禮臨走前,又關切地叮囑了蘇念微兩句,滿眼都是不放心。
最後,還是蘇念微推著他離開的。
送走所有人後,她才對著王建國露出不舍的神色,哽咽地問:「廠長,紡織廠可是您的心血啊!這次咱們可以貸款,也可以和部分經銷商協商分期還款,或者以貨抵債之類的。辦法多得是,不必非要走到賣廠這一步啊。」
王建國此刻又躺到了床上,他兩眼望著天花板,無力地低喃。
「念微啊,我太累了。我唯一的兒子坐了大牢,又留下這樣的爛攤子,我實在沒力氣再撐下去了。賣廠的事,我交給你,經銷商的賠償,工人的工資和補償,你都幫我安排好。」
說完,他無比疲憊地笑了一下,又充滿歉意地說:「念微,對不起啦。自從你進了我這個廠,一直都在給你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