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的喪事辦得很低調,可還是來了很多親戚朋友。
玉嬰都不知道姥爺有那麼多朋友,原來單位的一些同志自發過來送了老人一程。
直到姥爺去世,玉嬰好像才重新認識了一個嶄新的他。
這是一個手藝絕佳,活得通透,真人間清醒的人。善良樂於助人,與人為善,老好人,只是他晚年的標配。年輕時的他,也是熱血青年。
送走姥爺,姥姥開了一個家庭會議。
「這些表,你姥爺珍愛了一輩子,現在給你們發下去,每家有幾個孩子給幾塊,留個念想兒。」姥姥把姥家的藏品全搬了出來,除了姥爺指定留給玉嬰的,都分了。
玉嬰發現盒子裡那塊普通的坤表不見了,帶在姥姥枯瘦的手腕上。
後來姥姥跟她說過,「我哪裡不喜歡 ,只是跟他摳氣,看他得意洋洋的樣子,想打擊他一下。老東西,還介懷了一輩子。」
「還有一件事,我要搬去跟巧蓮一起住。」姥姥這句話,把在場的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要知道姥姥跟大舅一起生活了三十年,可是婆媳從沒紅過臉,有名的模範家庭。現在姥爺一不在了,她就要搬走,只能說這個老太太一向特立獨行,誰管得了她呀。
孟巧蓮偷看了一下大舅媽的表情,有點不安。玉嬰忙拉緊她的手,讓她不要說話。
姥姥到是雷厲風行,說走就走。
後來大家才回憶起來,從姥爺離開那個屋,她就再也沒進過。
姥姥的東西也不多,孟巧蓮給收拾一下就完事了。
玉嬰沒有幫忙搬東西,家裡一堆男人,這事兒用不著她,她只尋著大舅媽看。
大舅媽很快就不見了,玉嬰繞了一圈,才在樓後面的小樹下找到她。
大舅媽蹲在樹下,哭得肝腸寸斷,玉嬰聽得心疼死了。
「大舅媽,別哭了,你也不年輕了,要照顧自己的身體,別哭傷了眼睛。」玉嬰好言相勸。
「玉嬰,我心裡難受。」
「我懂,大舅媽,我都懂。」玉嬰說著,輕輕撫摸著大舅媽的手,拍著她的背,讓她平靜下來。
「你不明白。我從進孟家的門,就被公婆疼愛著。都說你姥姥性格不好,可是對我都是有商有量的,從沒傷過我。你姥爺更沒得說,對我跟對親生女兒沒區別。」大舅媽還是止不住地流著淚。
玉嬰扶她站起來,到旁邊的長椅上坐下來。
冬天的長椅,坐上去就寒氣逼人,反倒讓人清醒了。
「我記得剛結婚沒多久,我下班時趕上下雨了。挺突然的,大家都沒帶雨衣,可是又急著回家,有人就頂著雨走了。我站在門口,正想出去,就看到我爸打著一把雨傘,夾著雨衣,小跑過來。當時我同志都羨慕死了……」
大舅媽說不下去了。
「姥爺對誰都那麼暖。」
「這些年啊,他就怕你姥姥說話不小心傷到我,時時提防著,有時我看著他的小心,都想笑。現在回想起來,他是有多疼我。」
「大舅媽,你要明白姥姥搬走的原因。」玉嬰見大舅媽陷入情緒中,只能拉她一把,這樣悲傷過度對身體很不好。
「我知道,媽是不想看到舊物傷人,那個房間她不敢進去了。只是我捨不得,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喊爸媽,以後就空了,誰也喊不到,想想我心裡難受。」
「大舅媽,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了,以後你就是讓你兒子兒媳依靠的人,他們進門要喊你了。這就是生生不息的因果輪迴呀。」玉嬰摟著大舅媽,見她全身都在抖,就扶她站起來。
兩個人緩緩向樓前走去。
「是啊,你說得對。以後我就是他們的依靠了。」大舅媽總算長吁一口氣,又停下來,看向那棵樹。
「姥爺原來總在樹下坐著。」玉嬰也回頭看去,恍惚中好像姥爺還坐在樹下的小馬紮上,看著她們微笑。
「走吧,別把你凍感冒了。」大舅媽回手把玉嬰攬到懷裡。
這邊宋玉橋已經先把姥姥接走了,孟巧蓮還沒走,在等玉嬰和大舅媽。
「大嫂,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媽。」孟巧蓮和大舅媽不由自主抱到一起,這對姑嫂也是同病相憐,都是沒爸爸疼愛的孩子了。
「大舅,你也要考慮一下退休計劃了。」玉嬰拉過大舅。
「我還能幹幾年,退什麼退。」大舅搖了搖頭。
「不退休,你就給大舅媽安排個工作,帶出去,不能讓她在家裡呆著了,這樣下去心理會出問題的。」玉嬰嚴肅地說。
「這到是,你提醒得對。我跟她商量一下吧,不行先帶她出去旅遊散散心。這些年她都沒出過門,怕老人自己在家有問題,不放心。」大舅是聰明人,一點就透,明白玉嬰所指了。
其實親人逝去,最難的不是去世的人,是活下來的人。每個人都要找出口發泄 了心中的痛,才能好好的繼續活下去。
大舅媽這大半輩子就圍著家庭轉,把兩個孩子照顧長大,把兩位老人照顧好。
現在孩子都工作離開了家,老人一個不在了,一個搬走了,她被閃得最狠,是最需要關懷的人。
「大嫂啊,我現在可難了。」二舅媽走過來,拉過大舅媽去。
「怎麼了?」大舅媽不解地問。
二舅倆口子返城後,先是都進了工廠,後來下崗,才聽從玉嬰的建議從商。
開的是婚慶公司,後來又辦了一家跟自己需求配套的小加工廠,生活是很滋潤的。現在突然出來訴苦,讓大舅媽很不理解。
「我家老大不是留在南邊不回來了嘛,老二還算心疼我,不止自己回來,還帶了媳婦。現在媳婦懷孕了,又有點水土不服,吃什麼吐什麼,我不放心就在家照顧。現在廠子裡訂單一堆,婚慶公司那邊日期都排滿了,這不是需要一個自家能靠得住的人幫一把。大嫂,你幫幫我吧。」
「這樣啊,沒事兒,你說吧哪天讓我過去。」大舅媽一聽就急了,自家的事肯定要管的。
「明天就去才好呢。」
「我原來工作就是管帳的,你那攤兒我應該能接。」妯娌兩個手挽手,就去一邊商量了。
「大舅,看來你能省點心了。」玉嬰心裡一暖,這就是一家人的樣子。二舅媽雖然沒多說一句,可是看得明明白白,這就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