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嘛,總要有點業餘生活,也需要朋友,他這人再獨,也不能完全脫離社會。
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被孤立了。
雖然在公司,宋玉橋還是如平時一樣,可是別人對他的意見就大了去了。
明顯在疏遠他,這讓他很惱火。
現在他是需要出去喝點酒,跟人吐吐苦水。
可是從家裡出來,他才發現,無處可去。
不可能回那大院去找人。
他從出生到青年時期,全部扔在新華宿舍,現在不能回去了,混到一個朋友沒有,這也很悲哀。
好像他們老嚴家有原罪,就是要被放逐的。
想到這裡,他打了一個寒戰,想起一個人。
嚴有實的住處不大好找,嚴偉光又是那麼個擰巴人,寧可瞎繞,也不打聽。到了晚上九點多,家家都亮著燈,外面靜靜飄著雪花,他凍得快要麻木了,才聽到有人哼著歌進了胡同。
這聲音熟悉得讓他心顫,突然發現,血緣這東西,是割捨不開的。
嚴有實見是他,也很高興,把他帶進家門。
租來的房子,四面透風,爐子沒有生,陰森森的寒氣逼人。
也正好是這樣,屋子裡雖然髒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氣味,這讓嚴偉光略感欣慰。
來的時候,嚴偉光留了心眼,帶了一包豬頭肉和一瓶酒。
爺倆個對著一盞昏黃的燈,邊喝邊聊,到半夜時,都醉了。
嚴有實向炕上一指,「就睡這兒吧。」
「不行,我得回去,月容會著急的。」
「你說你,娶啥樣的不行?這院子裡的閨女,屬她最差勁,你看上她哪了?」
「你閉嘴!不許你說月容!」嚴偉光一聽這話當時就怒了。
「行,我不說,你走吧。」嚴有實懶得跟他理論,也是學乖了,何必得罪財神爺?
更何況這個財神爺是他的親生兒子。
嚴偉光縮脖出來,想叫個計程車。
街道上空蕩蕩的,哪來的車,都回家過節去了。
他只能一路向前走,好在喝過酒了身上暖和,還沒覺得冷。
往事一件一件向上涌,算一算,他喜歡月容也有十年了吧。
那時月容才十來歲,個子沒有秋月高,胖墩墩的,除了穿的乾淨,沒有什麼優點。
嚴偉光從不正眼看她。
嚴偉光和計春風宋玉橋是朋友,三人幾乎同進同出,月容天天長在宋家,跟他們也說得上話。只是嚴偉光懶得理她,聽她叫哥,頭也不回。
那天嚴偉光放學時落了單,自己背著破書包往家走,就見月容甩著小辮子走在前面。
他正好是怕麻煩的年紀,緊蹬了幾下自行車,怕月容叫他。
怕什麼來什麼,月容聽到後面有動靜,回頭見是他,馬上咧嘴一笑,叫了聲哥。
嚴偉光只作聽不見,蹬得更快了。
這時突然斜地里衝出兩輛自行車,把嚴偉光夾在中間。
嚴偉光一捏車閘,差點把自己給扔出去。
定睛一看,原來是別的年級的仇家。
原來跟他們打過架,被他們狠收拾過。看來是記著仇呢,只等著有人落單,好好收拾一下。
嚴偉光看得出來,一場惡鬥免不了,自己還要吃虧。
一急之下,他向月容叫道,「去叫玉橋!」
廠礦子弟也不是吃素的,打架也很生猛,月容從小生活在這裡,哪能沒見過,知道這一次要出事,急忙就跑了。
偏她回家一個人沒找到,宋玉橋和計春風都沒在家。
那時老二和老三還小,月容知道跟他們說也沒用。
嚴偉光這裡以一敵五,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他抱著頭,把背讓出去,苦苦捱著,只盼著他們快點打完,已經吃不消了。
就在這時,突然他聽身邊聲音不對,打他的人驚呼著向後撤去。
「哪來的瘋子!」有人罵道。
嚴偉光偷著把胳膊鬆開,露出眼睛看去,當時就嚇了一跳。
只見月容手裡拿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向那些人逼過去。
「不許打我哥!再打我哥一下,我砍了你!」月容哆嗦著說不成話了。
「行行,那就不打,你把刀放下,好好說話!」這邊領頭的見月容不大,想哄她一下。
「我才不信你們,你們給我站到一邊去,我告訴你們,我可殺過雞,你們要不要試下!」月容把刀劃了一圈,那些人嚇得紛紛後退。
嚴偉光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嘴角的血,還沒忘了把自行車拉過來。
「月容你過來。」嚴偉光破例叫了月容的名字。
「哥,他們還要打。」月容焦急地說,她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不怕,打就打,你躲一邊就行,我跟他們打。」嚴偉光把自行車靠到大樹上,走過去,從月容手裡拿過菜刀,向前逼仄一步。
這下那些人可慌了。
刀在月容的手裡沒有殺傷力,在嚴偉光手裡可不一樣了。
都知道這傢伙打架狠,又都是沒輕沒重的年齡,誰也不想出來。
這些人一鬨而散。
就這樣月容把嚴偉光給救了下來。
是嚴偉光用自行車把月容帶回家了。
月容抖得不成樣子,坐在車后座上,一個勁兒往下掉。
嚴偉光只能一隻手扶車把,一隻手摟著月容的腰,保護她不摔下來。
月容輕輕抽嗒著,也不大聲哭,看起來那麼惹人憐愛。
嚴偉光突然覺得心念一動,心裡有了異樣的感覺。
從那天起他再看月容就不一樣了,他一直記得摟著月容時的感覺,軟軟的小東西,像一隻小鹿,撲嗵撲嗵的撞他的心。
可是他表面是還是那樣,月容叫哥,他也不應。
月容失望的小眼神落到他的眼裡,就有那麼一點點竊喜。
後來他們就長大了。
不知是他迴避的太多,還是月容一再受挫把心思給收回去了。
嚴偉光慢慢發現,月容看老二的眼神溫柔起來。
這憨妮子喜歡上宋老二了。
嚴偉光一邊是生氣,一邊是自怨自艾。他也是有自尊心的人,決定把這件事就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他在日記本上只寫了這一件話,就想把這段少年的心事給收起來。
他也是狠人,從那以後看月容,越發冷淡。
本來他以為,對月容的心思已經被自己扼殺了。誰知道後來出了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