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手中的劍並未出鞘。
對方落下來的時候,她並未從中感受到任何危險之意,是以下手並不重。
但單單只是劍鞘的力道,也足夠震傷對方的肺腑。
江言鹿緩緩收回手,自那人落地時,才看清了他的容貌。
看清的那一瞬間,眼中的冷凝陡然收回,被驚訝覆蓋。
她紅唇微啟,驚呼出聲:「小周?」
從天而降被她打飛的人,竟然是許久未見的崑崙宮弟子,周濤。
江言鹿足尖一點,立刻飛身而起,落在周濤的面前,蹲下身,給他嘴裡塞了一枚丹藥:「小周?」
他背上一片焦黑,屁股附近還有一些不明黏膩狀的液體,頭髮也跟枯草一樣,散發著燒焦的味道,後腦勺還有一小圈直接沒有頭髮,光禿禿的頭皮一目了然。
總之一片狼藉。
江言鹿收回塞丹藥的手,就往一旁撤了撤。
周濤渾身疼得要命,腦袋發暈,眼前一片漆黑,依稀看到有人影落在他的身前,似乎是在說話,但他聽不清。
只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自己嘴裡化開,苦澀味蔓延的時候,他心裡咯噔一下。
完蛋。
他是不是要被毒死了?
但很快,丹藥起作用,他身上的傷勢迅速癒合,疼痛也在減緩。
周濤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眼中閃過不可置信,呆愣了兩下,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連忙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倒吸一口氣的時候,才發覺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
是真的江言鹿。
他竟又見到了江言鹿!
周濤激動到快要哭出來,仿佛見到了親爹一樣,抬手就要去抱江言鹿的腿,
「鹿姐!!!」
江言鹿一個閃身靈活躲開。
周濤撲了個空,一舉趴在了地上,啃了一嘴的土。
江言鹿:「……有話好好說,不要碰瓷。」
雖然周濤的確是他打飛出去的。
但在她將他打飛出去之前,他已經提前先開了飛行模式。
她是屬於正當防衛,而且丹藥也給了。
甚至沒有問他要靈石。
小周可不能賴著她。
周濤:「……」
他艱難從地上爬了起來。
江言鹿虛扶了他一把,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跟周濤確實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
沒想到今日會以這種方式見面。
一般這別樣的出場方式,不都是沈藍誠專屬的嗎?
小周這是得了沈藍誠的真傳了?
江言鹿話音剛落,忽而聽到一陣震天響的咆哮聲,聲音穿透力極強,震得不遠處的樹幹都發出了咔嚓的開裂聲。
颶風捲起沙石,簌簌吹在半空中,隱隱還能聞到腥臭的味道。
以及地動山搖的蹄子踏在地上的聲音。
周濤面色一變:「它們來了!它們來了!」
下一瞬,三頭體型龐大的,實力堪比元嬰境的五階火紅色的蒼焰象便從茂密的灌木叢中鑽了出來。
其中兩隻站在前面,猩紅的眼睛死死地落在周濤的身上,再次發出狂暴的怒吼聲。
抬起碩大無比又堅硬到一腳能把一人踩成肉泥的蹄子,就朝周濤所在的方向猛衝了過來。
周濤看到那根比他人還寬的象鼻,立刻想起自己方才被巨大的吸力吸到鼻孔上,連鼻涕帶人被甩飛出去的酸爽感。
他當即捂著自己被吸力吸腫了的屁股,躲在江言鹿的身後:「鹿姐救命!」
地面大幅度震顫起來,連帶著周濤的聲音都在抖。
「躲遠點。」
江言鹿看著不斷向自己逼近的三個巨型妖獸,聲音清冷,面色不驚。
迅速將九天劍抽出劍鞘,手中靈氣剎那間注入雪白長劍中,隨後拔地而起,當空斬下一劍!
蒼焰象皮糙肉厚,實力越高,它們的防禦性很強。
尤其是暴怒狀態下的蒼焰象,進攻速度和力量都會比平常還要強盛。
而且它們的報復心也極強,只要得罪了它們,那便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惡戰。
是以尋常修士都不願意招惹蒼焰象,就算是意外碰到了,那也是能繞則繞。
江言鹿不明白周濤怎麼會一次性惹上三頭五階蒼焰象,還把它們惹得如此狂躁。
這三頭五階蒼焰象,就算是化神境修士獨自對上,都會覺得有些棘手。
更何況目前實力還處在元嬰境的周濤。
不過對付這幾頭妖獸對於目前的江言鹿而言,實在不是什麼難事。
一劍斬下去,鋒利劍芒掃過去的瞬間,三頭巨象便應聲倒地,汩汩鮮血自劃開的皮肉里流出,再無方才的氣焰。
江言鹿緩緩落地,鮮血自劍身往下滑,最後匯聚在劍尖,滴滴答答往下落。
周濤小跑到江言鹿旁邊,滿眼崇敬,給她豎了個大拇指,毫無心理負擔地拍著馬屁:「還是鹿姐牛。」
江言鹿收劍入鞘,問道:「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你去招惹他們做什麼?」
周濤嘆了一口氣:「此事說來話長。」
江言鹿:「那你就長話短說。」
周濤:「……」
他自修為提升至元嬰境之後,就經常去宗門的任務堂里領取一些任務來做,以此來換取修煉資源。
剛開始都是跟同門弟子們一起隨機搭夥組隊,結伴而行。
做了幾次任務下來,他突然發現自己總是會在無形之中成為一個隊伍的主心骨。
有困難他沖在最前面,遇到險境他也是最處變不驚的那一個。
師弟師妹不聽他的勸阻,沒有困難也要製造困難時,他不僅要出手相救,還要事後安撫他們受到驚嚇的心靈。
有時還要在他們意見不和吵架時充當調解員。
他突然就開始懷念在江言鹿隊伍里的日子了。
那個時候就算卷到身體極度疲倦,但是心理上是有著極大的滿足感的。
而不是像跟他們一起出任務,身心俱疲。
所以後來周濤便能自己一個人領單人任務,就領單人任務。
這一次,就是他時隔幾個月,好不容易蹲到的一個單人任務——摘取一株魚龍秘草。
「本來前面的進展都好好的,我多方打聽,這一帶的環境最可能生有魚龍秘草,便前來碰碰運氣。」
果真就讓在一處隱蔽的潮濕洞穴中尋到了。
還是兩株剛成熟沒多久的魚龍秘草。
他欣喜若狂,剛準備小心翼翼地將魚龍秘草連根拔起,收進寒玉長匣中,就碰見了一頭體型較小的四階蒼焰象。
它是從洞穴的外面進來的,剛一進來,就看見周濤要對魚龍秘草下手。
它當即尖叫起來,揮著長鼻就朝周濤沖了過去,試圖對著他發起進攻。
四階蒼焰象,實力跟金丹境修士不相上下。
周濤完全沒看在眼裡,一劍將它輕鬆揮了出去,把魚龍秘草收入寒玉盒中,就要往洞穴外面走。
他最開始沒打算對這頭四階蒼焰象下重手。
奈何後者對他不依不饒,一直追到了洞穴外,當場就朝著他的身後噴出一口火,後腦勺瞬間禿了一塊!
周濤的脾性雖在江言鹿的磨礪下,溫和了很多。
但士可殺,可辱,絕對不可動頭髮。
他本就在意自己的顏值。
現下若是沒了頭髮,那豈不是更是丑上加丑?!
周濤再也受不住對方這樣挑釁他。
魚龍秘草乃無主之物,誰先得手算誰的,他憑什麼要將其讓給一頭妖獸?!
周濤一劍將它捅成重傷,正欲繼續下死手之際,它忽然仰著脖子長鳴了一聲。
他暗道不好,蒼焰象乃群居妖獸,它這一嗓子,保不齊是在搬救兵。
周濤沒有戀戰,當即收了劍就要撤離此地。
但還是晚了一步。
他被三頭五階蒼焰象堵住去路,花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衝出一條路,拼命逃竄。
被三頭五階妖獸追在屁股後面趕的時候,他不由再度回憶起跟著江言鹿和祈樾一起擊殺妖獸的日子。
那個時候他們甚至連七階、八階的妖獸都不放在眼裡了。
現下他卻被五階妖獸追得如此狼狽。
正出著神,他忽然被其中一根象鼻的吸力猛得吸了過去,屁股卡在了對方的鼻孔上,難受得要死,繼而就被一鼻子甩飛了出去。
周濤看向江言鹿:「再之後,我就被鹿姐你拍飛出去了。」
他不由感慨。
江言鹿還是心地善良的。
若是方才她沒有收力,並且直接一劍刺向他。
那明年的今日,他墳頭的草估計得有一米高了。
江言鹿聽完,伸出手來,掌心向上,對著周濤。
「魚龍秘草我看看。」
周濤將寒玉長匣拿出來。
長匣中共裝有兩株魚龍秘草。
江言鹿的視線落在這兩株靈植上。
魚龍秘草通體呈黑色,每一株上都有很多葉子,葉子表面凹凸不平,像魚鱗,又像龍鱗,故而被稱之為魚龍秘草。
這些葉子,便是煉製血鱗丹的關鍵。
血鱗丹乃五品丹藥,具有極強的防禦效果。
服下此丹藥之後,全身上下都會生出堅硬的血色鱗片。
當然鱗片不會一直浮在皮膚表面,只有剛服下的時候和遭遇敵襲的時候會顯露出來。
其餘情況下,外人看不出丁點端倪。
江言鹿眉毛微動。
這種靈植不多見,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單株獨立生長。
周濤運氣倒是不錯,居然碰到了雙株的情況。
江言鹿視線從魚龍秘草上收回,開門見山問道:
「你們宗門任務只要你帶回去一株魚龍秘草,另外一株你有何打算?」
周濤揣度著江言鹿的心思:
「你覺得…送給你如何?」
他不是丹修,平日裡也用不上靈植。
多拿這一株,便是想自己賣了賺些靈石。
但既然江言鹿想要,不如送給他。
他今日這命都是江言鹿救的,報答她一株魚龍秘草是應該的。
江言鹿沒想到他這般主動,也沒扭捏,當即從玉鐲中拿出差不多的一個寒玉長匣,將其收了進來,保存其中。
她打算用來煉製一些龍鱗丹,給辛竹師姐他們防身保命。
若是還有所剩餘,她可以考慮給周濤一枚。
江言鹿將寒玉長匣收入玉鐲中,反手從裡面拿出一個小丹瓶。
周濤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江言鹿微微一笑,視線似有若無落在周濤的腦袋上:
「加強版的生發丹,我覺得你現在挺需要的。」
周濤忽然記起自己被燒焦的頭髮,哀嚎一聲,連忙捂住了自己的腦袋:「你都看到了?」
江言鹿點頭。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方才從玉鐲里跑出來的非主靈就欣賞完周濤的後腦勺,回到了江言鹿身上,搶答道:
「禿了那麼大一片,想不看到應該也挺難的吧?」
噗呲一刀,扎在周濤的心臟上。
非主靈繼續輸出:
「怎麼辦啊小周,你以前只是一個長得不怎麼好看的劍修,你現在變成一個長得不怎麼好看的禿子了。」
噗呲又一刀,扎在周濤的心臟上。
周濤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要說了。」
江言鹿晃了晃手中的丹瓶:
「加強版生發丹,瞬間充盈你的頭皮。」
「一口友情價,一百靈石,要不要?」
周濤毫不猶豫地去掏芥子袋:「要!」
兩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周濤被非主靈刺激地生發心切,拿到丹瓶的瞬間,就打開瓶塞。
江言鹿:「這丹藥一次性不能服用太多,一枚足以,若是太多——」
她話還沒說完,對方便心急地將裡面的五枚加強版生發丹一股腦倒進自己的嘴裡。
丹瓶瞬間空了。
周濤咽下丹藥,問江言鹿:「若是太多會怎麼樣?」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頭皮有些癢。
伸手往後一摸,一把摸到頭皮上瞬間長出來的柔弱髮絲。
江言鹿的丹藥效果就是好。
剛服下就生效了!
周濤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覺手上、臉上以及身上的其他地方也突然變得溫暖了。
仿佛有什麼東西將他的皮膚保護了起來。
周濤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這大概就是頭髮的力量吧!
江言鹿一言難盡地看著周濤,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若是太多……就不只是長頭髮這麼簡單了。」
周濤還沉浸在自己長出頭髮的喜悅當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其他地方的變化。
他還傻呵呵問道:「什麼意思啊?」
江言鹿沉默著從玉鐲中搬出一面全身鏡,立在周濤面前。
周濤看著面前渾身是毛的野人,嚇了一跳:「這誰?」
他開口。
鏡子裡的人跟著在開口。
四目相對,空氣瞬間安靜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