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弟弟的心思真難猜

  就算孔暝不說,孔幽心裡也有點過意不去。

  但今天這事其實也不算孔幽主動麻煩孔暝,準確來說,他還沒來得及給弟弟修書,孔暝就到場了。

  清晨天微亮,發糕就敲開孔幽的窗,揉著眼睛說想吃豆腐包。

  豆腐包山里可沒有,只能到山下一位豆腐西施那裡去買。孔幽有時候懷疑這小孩也不是饞嘴,就是想看美女。

  可發糕表示我全都要。美女沒少看,吃也沒少吃。

  孔幽重活一輩子,對其他的同門白眼狼不再花心思,唯獨對發糕這小孩很體貼照顧,有求必應。

  他帶著發糕來到豆腐西施的攤子。豆腐西施嫁人有七八年了,去年死了相公,如今一個人拉扯兩個兒子,也不容易。

  所以孔幽每回付錢時都多給她塞兩塊碎銀,讓她給孩子買點好吃的。

  豆腐西施含羞帶怯地瞄著俊逸的年輕修士,孔幽當作自己眼瞎,啥都沒看見。

  他一手付錢,一手提著豆腐包,轉頭去尋發糕時,發現他正站在一位玄衣青年身側,眼巴巴地看著他手中的肉乾,垂涎欲滴。

  孔幽一陣無語,要把這沒出息的小子抓回來,不經意間一抬頭,發現眼前的青年,還是他熟人。

  太熟了,在上鴉首山前,他和他整日低頭不見抬頭見。

  孔幽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弟弟孔暝。看孔暝的樣子,應該是在附近談生意,恰好在這裡買點早飯。

  孔暝是個有品位但必要時也能將就的人,所以他的早飯簡簡單單,一個包子,兩條燻肉乾。

  他手裡的這條還沒動,見少年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他沉默地把肉乾遞過去。

  發糕還沒被食物的香氣沖昏頭腦,仰著頭乖乖等孔幽發話。

  鴉首山的修士為了保持體內清氣,幾乎不吃肉。但發糕還沒通過入門考核,算不上他們門中正式弟子,又因為年紀小還在發育期,嘴饞,所以孔幽經常偷偷給他兩塊肉吃。

  孔幽嘴角一抽,點頭,發糕歡天喜地,先和孔暝道謝,然後才把肉乾拿到自己的手中。

  孔幽知道孔暝的習慣,他不開口問候,這個弟弟絕對不會主動吭聲。

  「孔暝,沒想到能在這裡撞見你……」

  「嗯,談生意。」

  兄弟二人又陷入無言的尷尬之中。

  他們兩人聊天簡直是回合制,這回該孔暝先開口了。

  「你在山裡過得如何。」

  「我……挺好的。」

  孔幽隨口一回。

  雖然邱家人來勢洶洶,但他覺得這點小事自己能解決,不用弟弟出馬。

  然而發糕是個吃東西都堵不上嘴的傢伙。

  「不好不好!我大師兄要被邱成河和他們家人欺負了!」

  「……發糕,吃你的去。」

  孔暝微微皺眉,盯著目光閃躲的孔幽。

  「怎麼回事?」

  孔家家主要聽聽怎麼個事兒。

  孔幽咳嗽一聲,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大致給孔暝說了一遍。

  孔暝聽完轉身就走。

  「誒,我還沒……」

  孔幽一楞,他還沒和弟弟告別呢,不至於聽都不願意聽吧?

  兩個侍從,男侍從跟著孔暝,女侍從來到孔幽面前,一伸手,示意他一併跟過去。

  孔暝走出三五步,見他沒跟上來,轉身。

  「不走麼?我不認得上鴉首山的路。」

  「噢噢,走吧。」

  孔幽一頭霧水,跟了上去。

  等他們出了這條街,女侍從忽而又靠近孔暝,對他低聲說了幾句。

  孔暝思慮片刻後,轉身對孔幽說話。

  「我有點急事,你先回山中,讓這小孩跟我,方便帶路。」

  孔幽知道他是要提前和生意上的夥伴知會一聲,點點頭。

  「發糕,你跟著這位哥哥。」

  發糕啃著肉乾,一開始還不樂意,直到孔暝又讓侍從給他買了十根肉乾。

  「大師兄你放心地走吧,我和孔暝哥哥會好好的。」

  「……」

  他甚至迫不及待開始攆人。

  後來就是發糕把孔暝帶上山,孔暝在議事堂一人單挑一堂人的事兒了。

  說回這件事,雖然孔幽沒有麻煩孔暝,但孔暝確實幫他解決了很大麻煩。

  而且為他鋪平了今後的路。現在他的身份不一樣了,孔暝把一半家業劃給他。

  所以……他弟弟現在看著不大開心,是因為剛才當著眾人的面,為了給他找場子,不得不划走半個家給他?

  孔幽豁然開朗,立馬和他弟保證。

  「孔暝你放心,我知道方才都是些場面話,孔家的一切還是該歸你管,我也沒有那本事去經營。」

  「……」

  孔暝嘴角微微抿起,周身的黑氣似乎更多。

  孔幽一怔。

  怎麼,猜得還不對?

  「那、那你要非要讓我給你分憂,我也不是不能經營一兩間。但是醜話說在前面,我要是插手,很容易虧錢的。」

  「……」

  孔暝還是不吭聲。

  他這個弟弟在外人面前是巧舌如簧的談判高手,私下裡卻是鋸了嘴子的葫蘆。從小就這樣,孔幽得追著他問半天,他才能施捨般蹦出一兩個字。

  「扳指呢?」

  「什麼?」

  「孔家的扳指。」

  「噢,在這。」

  孔幽把扳指從一個小巧的錦囊裡面倒出來。

  「山路崎嶇,我怕走到半路不小心碰掉了,就把它摘下來。」

  這枚扳指是父母留給他們的遺物,孔幽很是珍惜。

  但因為扳指象徵著權力,孔幽不想讓已經是家主的孔暝多心,於是提出把他手中的這枚放在孔家。

  結果他弟弟還不讓。

  孔暝眼看著孔幽把扳指套回左手的拇指。才收回目光。

  「我走了。」

  和孔暝之間的交談永遠是跳躍式的,孔幽還沉浸在上一句的情景中,弟弟轉身又要走。

  「啊,那我送送你吧。」

  「不用。」

  孔暝下了兩級台階,又轉頭,問孔幽的生辰。

  孔幽二十七歲的生辰剛過不久,他如實說了。但弟弟那時候還派人上山給自己送了禮物,他是知道這個日子的。

  所以今天這麼一問,應該是確認。

  「還有一年……」

  孔暝自言自語,沒等孔幽回過神,又要走。

  孔幽這才想起,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孔暝說。

  「孔暝,」他叫住了對方,「你一定要小心張管事。」

  張管事是他們孔家的老管事了,伺候過上一任家主,又跟著新家主。

  只是孔暝最近發現他和下面鋪子的掌柜串通偷錢,準備找個機會把他換掉,新管事他都物色好了。

  哥哥突然提到這個人,估計也是聽說了什麼,孔暝點頭。

  「我知道了。」

  孔幽把孔暝送出山門,有幾個弟子在後面竊竊私語,大抵談論的是孔家的家財和兩兄弟的身份。

  他們討論得熱火朝天,一不留神,發現大師兄在前方消失了。

  正驚愕著,身後傳來一道慢悠悠的聲音。

  「諸位師弟好啊。」

  「呃!大、大師兄!」

  他們匆忙問好,也不敢看他,低著頭跑出去,你撞著我,我推著你,像一群擠在樹枝上的圓山雀。

  孔幽笑眯眯地目送著他們離去,餘光一瞥,發現了蕭則和霍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