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都離我遠點

  隨風聽見孔幽的聲音,但是沒有走,而是安靜地站了一會兒。♡💣 ❻➈丂ⓗยⓧ.𝓒σ𝓶 💙💝

  桌上的燭火跳了跳,門外的隨師弟忽而出聲。

  「今夜來找師兄,是為了商議瑤台之事。還望師兄見師弟一面。」

  隨風的聲音隔著門板有些不真切。

  孔幽記起來這師弟是個犟脾氣,如果不給他開門,他恐怕要站在自己門口半宿,每隔一刻鐘就會出聲提醒孔幽,他還站在這裡,刷一刷存在感。

  直到孔幽把他放進來。

  想到一整晚的折磨,孔幽就頭疼。他露出不耐的神情,還是給隨風開了門。

  隨師弟負手而立,見到孔幽之後,只是輕輕點頭,看不出半點恭敬。

  孔幽一看見他這個德行,心裡就煩得要死。

  「好了,見過了,慢走不送。」

  孔幽敷衍他一句,兩手扶著門板,用力一推,就要關門。

  隨風的反應倒是快。看見房門要關起來,他向前一步,趁著孔幽不注意,身形滑進去。

  等孔幽回過神,隨風已經站在他身後了。

  「師兄,這回關門吧。」

  「……」

  這位四長老的真傳弟子,最厲害之處就是身法輕盈飄逸,像捕捉不到的風。

  說起來,隨風這個名字,還是孔幽給起的。

  隨風在發糕之前,是大師兄第一個撿到的小孩。

  孔幽撿到他的時候,他蜷縮在一個樹洞裡面,瘦巴巴的,正在躲雨。

  孔幽穿著一身素淨的新衣,是孔家最近派人剛剛給他送來的。他那時父母安康,兄弟和睦,來到鴉首山後又有宗主庇護,一看就是被幸福包圍的少年。

  天在下雨,他撐著一柄黃油紙傘,只有靴子的側面沾了幾滴淤泥,整個人平靜溫和。

  反觀隨風,像個泥猴子,渾身髒兮兮的,手指的指甲縫間還有半乾的泥。

  隨風看見那麼皎潔的一個人,身子向樹洞裡縮得更厲害。

  直到孔幽伸出手。

  「你是誰家的孩子?下雨了,你怎麼不回家。」

  隨風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自己沒有家,他不想別人同情他,但是眼前這個被富養大的少年絕對要流露出憐憫的目光。

  他不說話,那少年人也不多言,只是上前一步,油紙傘的傘邊抵到這棵空心的老樹樹幹上,分出一片沒有雨的天地。

  「天要黑了,你隨我上山吧。」

  隨風還是不肯動,那少年有些無奈。

  「我都聽到你的肚子叫喚的聲音了。」

  漫天煙雨之中,孔幽撐著傘,傘面向著那矮小的孩子傾斜,兩人一步步走上青色的山階。

  回憶中斷,隨風來到桌前,看著孔幽手抄的一張張心法。

  「抄這些有什麼用呢,師兄你現在無法靜心,是因為慾念太重。」

  孔幽直接用硯台丟他,巴掌大的硯台摔在地上,被隨風躲過,但仍有兩滴濺在他的衣擺。

  硯台碎成三四瓣,隨風垂眼瞟了一眼,繞過去,坐在方桌旁邊。

  他倒是自在,哪怕主人不樂意,他也坦然地坐下。

  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孔幽把碎掉的硯台隨意踢到一邊,路過隨風的時候,他的靴尖踢到後者正在坐的圓凳。

  在圓凳飛出去的一瞬間,隨風仿佛一片柳葉,無聲地坐在了旁邊另一隻凳子。

  冒著熱氣的茶也被他重新放到自己的面前,只是一拂袖。

  孔幽右手食指和拇指圈在一起,隔空一彈,隨風剛倒好的那杯茶應聲而裂,精緻的玉茶杯粉身碎骨。

  看著一桌子茶杯屍體,還有不斷滴落的茶水,隨風有些無奈。

  「這麼名貴的翡翠杯,碎了可惜。」

  「我的東西,隨我想怎麼處置。」

  孔幽現在財大氣粗了,提起這些外物很是不屑一顧。

  「我們師兄弟之間的情義還在,大師兄,你何必這樣針對我。」

  隨風說道。

  孔幽現在聽到「情義」這二字就覺得可笑。他自己掐著完好的翡翠杯,抿了一口熱茶。

  眼神瞥向燭火,語氣冷嘲熱諷。

  「要不是上一次瑤台後回山,隨風師弟你第一個要取代我這位子,我還真信了你的鬼話。」

  孔幽在瑤台失敗後,有人質疑,這鴉首山首席的位子是不是要換一換。

  這時弟子們蠢蠢欲動,隨風是第一個向首席之位發起挑戰的。

  孔幽也是萬萬沒想到,他一手帶大的師弟,竟然是第一個選擇背刺他的。

  隨風和蕭則不一樣,和其他的師弟師妹都不一樣。孔幽看他身世可憐,真心待他,有什麼好事都想著他,有什麼機會也都願意給他。

  但是到頭來,隨風還不如其他同門。最起碼人家沒表現得那麼明目張胆。

  孔幽是真的心涼,待隨風也比過去冷漠許多。

  然而隨風仿佛沒有這段記憶,與孔幽相處時,還像過去那麼隨性自在。

  他說:「師兄,這次宗主將帶領眾弟子前往瑤台的重任,又交給你,是對你的信任,你可不能再辜負了。」

  孔幽神情淡漠,又帶著對隨風明晃晃的冷淡厭惡。

  「隨師弟,這話就算有人來說,也輪不到你吧。你是什麼身份,又是什麼資格。」

  隨風一如既往沒有太多的表情,不知道是天生情感欠缺,還是故意把心思藏得很深。

  「師弟只是善意地提醒師兄。要是師兄這次重蹈覆轍,讓鴉首山顏面掃地,恐怕山中同門,就沒有那麼好說話了。」

  他還補充一句。

  「到時候師兄這首席的位子,就難坐了,會有人覬覦的,就比如我。」

  隨風勝就勝在有壞心思也異常坦然,從不藏著掖著。

  孔幽不止一次懷疑,他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厚臉皮,他可從來沒教過他。

  「那我也奉勸師弟一句,手別伸得太長。當初我能把你送到四長老座下,當然也能再送一個。

  你還是好好想想,自己的日子該怎麼過好吧。」

  孔幽起身,身上的暗紫外袍的廣袖拂過方桌,那一張方桌,包括四隻圓凳,還有上面的心經和茶具,全都不見了。

  幻術。

  隨風明白他這是送客的意思,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袖,再度看向孔幽。

  「師兄,」隨風最後留下一句,「你待我,不必如此疏離。這鴉首山,包藏禍心的人多得是。你終歸會發現,和他們相比,最起碼師弟從不瞞你。」

  孔幽擺擺手,讓他趕緊滾。

  壞就是壞,壞得小心翼翼和明目張胆還能有什麼分別?

  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都離他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