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縷白月光

  七十四縷白月光

  眼前的女人還在咒罵,污言穢語一大堆,蘇蘿從旁邊侍者手中托盤中,直接拿出一瓶開了封的紅酒,徑直全部倒在那女人頭上。

  液體沾染髮尖,濕乎乎,流淌過她的下巴、衣領,包括她身上嶄新的、為了赴宴花大價錢買的小禮裙。

  髒話散播機器終於停住。

  女人震驚地望著蘇蘿,顯然沒有想到她年紀小小就這麼兇悍。

  同時愣住的還有江賢。

  不是,他一直記得,這小姑娘很乖很安靜啊……現在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當眾潑人紅酒?

  實在不符合一個千金大小姐的規範啊!

  江賢有點懵。

  可還是死死地拽著女人。

  不能也不敢鬆手。

  要是蘇蘿今兒個掉一根頭髮,他江賢今後日子更加艱難。

  蘇蘿問:「冷靜下來了嗎?」

  女人冷靜了不過幾秒,正準備暴走,被江賢按住頭,朝著蘇蘿道歉:「對不起蘇小姐,我女友脾氣不太好,可能是誤會了。

  你就原諒她這一次——」

  蘇蘿笑了:「她脾氣不好,那你覺著我脾氣就好了?」

  江賢沒敢說話。

  他先前和蘇蘿並無交際,在正式見面前,對蘇蘿的印象就是一片空白;也正是如此,他才會在未知和林九蜜的溫柔中選擇後者。

  可現在情況微妙地發生了變化,他放在心尖尖上的林九蜜其實是個冒牌貨假溫柔;而蘇蘿漂亮,知書達理。

  從網傳的新聞上來看,她的確是個溫柔可人的標準名媛。

  江賢無數次在深夜中懊惱自己當初犯的混事,今日見到她,和身邊這沉不住氣的蠢貨相比,蘇蘿簡直像是天上的雲朵,可望而不可及。

  現在蘇蘿質問他,明明是江賢最討厭的潑辣模樣,他竟然也覺著可愛。

  「大庭廣眾之下,污言穢語,」蘇蘿慢條斯理地說,「怎麼?

  你是對我不滿?

  還是對季家不滿?

  我可不像江先生您這樣大度,畢竟很少會有人能容忍一個雙重包、養,無論潛規則還是什麼髒手段都精通的未婚妻啊。」

  江賢被她這一番帶著刀子的話說的後退兩步,臉頰火辣辣的紅,無處可說。

  被江賢攔住的女人看到江賢臉色不好,她也稍稍恐慌了一下下。

  後知後覺地想,自己是不是惹到什麼不該惹的大人物了?

  也不對啊,明明見這女人衣著裝扮都很普通,全身上下一點首飾都沒有,就像是標準的小白花……她看多了這樣的人,大部分沒什麼背景只會楚楚可憐招男人疼……

  蘇蘿涼涼一笑,目光自江賢身上划過;有人被這邊的騷亂吸引了注意力,看過來。

  蘇蘿和其中一人說了幾句話,很快,侍者便「禮貌」地把江賢和他女伴趕了出去。

  眾目睽睽,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他們留。

  兩人出去的時候,狼狽不已,臉頰始終都是火辣辣的,直覺脊梁骨都要被人戳壞了。

  宴會晚聲,季臨川親自過來接的蘇蘿;甫一見面,他就發現了小姑娘的不同——她噙著笑容看著他,目光狡黠,像是剛剛成功偷到小核桃吃的小松鼠。

  季臨川摸摸她的手,有點涼。

  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搭在她肩上,季臨川扶著她的手,笑:「今天怎麼這麼開心?」

  蘇蘿說:「看著好朋友修成正果,我當然開心啦。」

  她腳步輕快,上車的時候,季臨川的手虛虛擋了一下,防止小公主冒冒失失地碰到頭。

  蘇蘿已經想起了全部,可現在暫時還不想告訴季臨川;她清了清嗓子,咳了咳,才說:「我今天遇見了一個叫做江賢的人,他竟然說他是我前未婚夫耶!」

  季臨川說:「是啊,差點就和你訂了婚。」

  看他沒有一點吃醋的模樣,蘇蘿繼續悄悄試探:「他還說他和我本來都快舉行婚禮了,是你橫插一腳橫刀奪愛,我才會嫁給你。」

  季臨川:「能聽這個爛人說這麼多廢話,看來你今天心情和耐性都真的不錯。」

  蘇蘿:「啊?」

  「全都是騙你的,」季臨川十分嚴肅地說,「江賢差點就和你訂婚的前一天,有人發現他和七個男人在公寓中做不可描述的事情,而且,江賢還是下面的那個。」

  蘇蘿:「……什麼?」

  「江賢劣跡斑斑,吃喝嫖賭抽無惡不作,被他欺騙過的女人和男人很多,天天跑到江家找他要公道,名聲比下水道的蟑螂還要差,」季臨川憐愛地瞧著蘇蘿,「乖蘿蘿,以後看到他就繞著走,這人太髒了。」

  蘇蘿震驚了。

  天,季臨川這潑髒水的段位高啊!

  蘇蘿不想暴露馬腳,乖乖巧巧地應了一聲。

  晚上,蘇蘿不補番了,繼續從上周剛更新的新劇集開始追;剛看了沒幾分鐘,季臨川傾身瞧了眼她的平板,說:「看來是時候計劃重新規劃臥室了,要不要給你在臥室中裝個大屏幕方便你追漫打遊戲?」

  蘇蘿認真思考了下:「我覺著可以。」

  季臨川摘掉眼鏡,擱在旁側。

  他有一些先天的遠視,遺傳來的,平時也不怎麼戴,偶爾看東西吃力的時候才會依賴眼鏡。

  他說:「上個月你答應我去山上拜佛,準備什麼時候兌現承諾?」

  蘇蘿點了暫停,茫然看他。

  她沒說過這樣的話啊!

  蘇蘿說:「我不想去了。」

  季臨川應了一聲,倒也沒強迫她,繼續淡淡地說:「你還強烈要求要學習程式語言,日程表我已經制定好了,你瞧瞧。」

  他親自寫的安排表遞給蘇蘿,輕飄飄的一張紙上,滿滿當當的,全部排滿了。

  什麼java,c++,計算機基礎知識……

  蘇蘿看到後就想嘔吐。

  她說:「我沒這麼說過吧?」

  「你記不清了,」季臨川柔和地勸說,「你還說過以後要再生兩三個小崽崽一起熱鬧,還說以後一天七次……」

  「夠了!」

  蘇蘿漲紅著臉,捂住他的嘴巴,「不許再說了,我根本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你不要趁著我什麼都記不起來的時候欺負我!」

  看著季臨川微彎的眼睛,激動的蘇蘿瞬間冷靜下來。

  蘇蘿:「……哎?」

  她剛剛,是不是露餡了?

  剛剛想往後退,手腕被季臨川攥住;男人垂眼看她,避開她的肚子,抱住了她。

  自打她記憶暫時斷掉之後,季臨川並未直觀地表露出絲毫悲傷或者難過。

  而現在,在這個溫暖的擁抱中,蘇蘿竟然品出了些寂寥。

  「不乖,」季臨川輕輕地說,「小傢伙,騙我很好玩?

  別再這樣了,好嗎?」

  他從不會示弱,真正難過的時候也不會表露出半分。

  蘇蘿不會知道,他近期睡眠質量極差,半夜常常驚醒,確認蘇蘿還安然無恙地躺在身側之後,才會稍稍地放下心來。

  他輕易不會展示給別人自己的痛處,更不會指著自己血淋淋的傷口讓人瞧瞧有多可憐。

  他不會。

  但此時,他聲音低柔,抱住的蘇蘿的胳膊顫抖。

  蘇蘿原本還羞惱不已,被他這一個擁抱頓時沖淡了不少。

  細嫩的手指搭到他的胳膊上,蘇蘿抿著唇,微微笑開:「我回來啦,季先生。」

  —

  蘇蘿這短暫一周的失憶宣告結束,蘇海華和林雪蕊開心不已,甚至連季同光,也拋下事務,真正地過來慰問了一下。

  順帶著季扶風。

  季同光如今回首自己這些年做過的事情,發現自己的確忽略了這兩個孩子。

  季臨川還好,不需要他操太多的心,規規矩矩地長成了材;可季扶風明顯有點歪了,需要敲打敲打。

  季同光教育孩子就是一個打字,可這套很明顯不適用,便丟給了季臨川,叫他帶著點季扶風,提點一下,權當提前帶孩子了。

  季臨川:「……知道了,父親。」

  季同光一走,季扶風就開始瘋狂bb:「我覺著爸最近真是腦筋不正常了,你瞧瞧他說的都是些什麼話啊?

  什麼叫權當帶孩子了,這輩分都亂了套——」

  「我要是有你這麼個孩子,剛生下來就按馬桶里淹死,」蘇蘿對他致以最高級別的猛懟,「也就爸爸心軟,留你活了這麼長時間。」

  季扶風叫開:「哥,你看她啊!」

  季臨川不咸不淡:「蘿蘿說的很對,生你還不如快叉燒包。」

  季扶風抑鬱了。

  他自閉了。

  季扶風的到來絲毫沒有打擾到小兩口的日常甜蜜,蘇蘿還暗搓搓地繡了一個小小的御守遞給季臨川,獻寶一樣:「你看!」

  季臨川漫不經心瞧了一眼:「有點抽象啊,你在哪裡買的?」

  蘇蘿捧著那御守,縮回手:「……自己繡的。」

  季臨川猛然坐直,捏起那御守,仔仔細細地瞧著,讚不絕口:「繡的真好看,別具一格,不同凡響啊。

  瞧這深淺不一的針腳,瞧瞧看似雜亂無章其實天然自由的繡線,乍一看有些凌亂,其實蘊藏著道法天然的寓意啊。」

  蘇蘿被他說的臉紅:「其實就是隨手繡了繡啦。」

  「真的,蘿蘿,你不去學繡,真是刺繡界的一大損失。

  我的蘿蘿怎麼這麼厲害呢?

  隨手一繡都能當做傳家寶,由後代敬仰。

  瞧瞧這鴨子,繡的多麼活靈活現——」

  蘇蘿開心的笑容微微僵住:「這是仙鶴。」

  「還有這小香菇,瞧瞧這色澤,這圓潤的線條——」

  「那個是靈芝。」

  「這個月亮——」

  「那是祥雲。」

  令人尷尬的沉默。

  季臨川想要再繼續夸下去,又擔心再錯認。

  他此時恍若置身雷區,走錯一步,命都沒了。

  兩次誇獎失敗,季臨川仍舊面不改色:「是蘿蘿你技法高超,我審美能力不行,這雙拙眼看不透其中其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