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縷白月光
這個通話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陳相宇看著杜涌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了蘇蘿一眼,聲音有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在在在,明白,明白,哎呦……」
他重新抽出紙巾擦拭額頭上的汗,說了句:「都是誤會,沒有影兒的事。」
放下手機,杜涌方才還傲氣的一張臉頓時變了面容,他站起來,驚異地看著蘇蘿,仿佛她是一個金佛,而他剛剛才衝撞了。
杜涌說:「蘇小姐,剛才我是在和您開玩笑呢。」
這麼一個稱呼的改變,猛地刺中了陳嘉木。
他站起來,一邊拍著胸口,一邊笑:「啊,杜叔叔,您這麼大年紀就不要開這種玩笑了,多嚇人啊,我剛剛心臟都快被您給嚇停了……」
杜涌這是把台階主動遞給了蘇蘿,等著她自己往下下。
一般來說,只要蘇蘿再笑笑,這件事就這麼揭過了。
不過是言語的一兩點冒犯而已,再請蘇蘿到季臨川那邊美言幾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蘇蘿卻仍舊是冷冷地看他,朗聲問:「剛剛是季臨川打來的?」
雖說季臨川不在這裡,但這樣指名道姓地提,還是叫杜涌心裡驚了驚。
「對。」
「他怎麼和你說的?」
杜涌遲疑片刻,回答:「季先生問他未婚妻——也就是您,是否在這裡,他就在路上,馬上接您回家。」
後面季臨川的警告,他沒說。
蘇蘿轉過身,問他:「《梁祝》的主要投資來源是蘇林集團,對吧?」
旁邊的陳相宇臉色微變。
杜涌不是梁京圈內人,不懂,他陳相宇卻明白,季臨川的未婚妻就是蘇林集團董事長唯一掌上明珠啊。
蘇蘿的身份呼之欲出。
杜涌心驚肉跳地問:「是……蘇小姐您和蘇董事長認識?」
蘇蘿說:「他是我爸爸。」
杜涌想立刻打開窗戶跳下去了卻殘生。
他剛剛都做了什麼!
不是查到蘇蘿沒什麼重要人脈麼?
怎麼會這樣?
他是豬油蒙心被驢踢了腦袋才會膽大到想要去潛投資人的千金。
杜涌試圖挽回點局面,尷尬地笑:「您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
「我要是提前說了,還能看到您二位這精彩的變臉表演嗎?」
蘇蘿眉頭微挑,「今天我可真的是上了生動的一課吶。」
陳相宇到底是老油條,笑著打圓場:「蘇小姐,您是被家裡保護的好,不知道,其實這世界上哪裡有那麼多的公平。
您瞧,我們也從未強迫過人啊,這種事情你情我願,有些人她貪慕虛榮名利,甘願交換,這沒什麼好苛責的。」
「威逼利誘也算是公平交換?」
蘇蘿笑,「我真是頭一次聽到這麼恬不知恥的言論呢。
你們先壓了試鏡得來的角色,又設酒局請人過來喝,灌輸些什麼『想要成功就要付出點代價』的狗屁言論,還好意思說甘願交換?」
陳相宇和杜涌被她說的啞口無言。
陳嘉木目瞪口呆。
「你們竊取姑娘的勝利成果,往她們身上扔黑泥,完了之後又腆著臉說是姑娘不自愛貪慕虛榮,你們的臉是豬皮做的嗎這麼厚?」
蘇蘿越說越氣,問杜涌,「知道馮夕為什麼瞧不上你嗎?」
杜涌:「啊……這個……」
「肥頭大耳啤酒肚,丑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心比爛泥還髒;比你帥比你年輕比你心好的人一抓一大把,你覺著人家憑什麼要委屈自己插在牛糞上?
還有你,陳相宇,」蘇蘿矛頭一轉,指向陳相宇,「我先前很欽佩你,現在想想我那時候可能腦子進了水。
其實你與他們沒什麼區別,哦,不,區別可能在於你裝人裝的更像點。」
季臨川推門進來的時候,正好聽到自家未婚妻小嘴巴叭叭叭的,機關槍一樣把這兩個男人罵了個遍。
杜涌和陳相宇兩個人都被罵的懵逼了,哪裡見識過這樣的陣仗?
被一個嬌俏乖巧的小姑娘罵到抬不起頭。
於理於利,都不敢還口。
季臨川一到,這兩人如蒙大赦,慌忙站起來讓座,殷勤請他坐下,眼角皺紋笑起來:「季先生。」
陳相宇笑的尷尬:「蘇小姐口才真好。」
杜涌被罵的憋屈,陰陽怪氣:「咄咄逼人。」
話音剛落,被陳相宇拍下手。
他們覺著有季臨川在,蘇小姐說不定能夠收斂一下脾氣。
他們低估蘇蘿了。
蘇蘿天不怕地不怕,反正惹出再大的禍事後面都有親愛的父親給她頂著。
她說:「我不認為應該對渣滓留情面。」
季臨川叫她:「蘿蘿。」
蘇蘿:「哼。」
要是季臨川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勸說她的話,她一定要和這個傢伙絕交!
劃清界限!
他不配得到自己喜歡。
當著三個神色各異的人的面,季臨川徑直攬過蘇蘿的肩膀,往自己懷中摟了摟。
蘇蘿要沉溺在他懷中的淡淡雪鬆氣味中了。
季臨川微笑著對陳相宇說:「我未婚妻性子直,品行端,看到髒污總會忍不住,我不認為這是壞毛病。」
言外之意,蘿蘿說的對,該罵。
蘇蘿拉著季臨川:「走吧,我有潔癖,再和他們在一起我就要吐出來了。」
陳相宇:「……」
杜涌:「……」
旁邊的陳嘉木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蘇蘿。
像是看超人一樣。
蘇蘿心裡憋著一股氣,直到回了靜安公館,直直倒在沙發上,還是忍不住:「男人真的是太噁心了!」
季臨川彎腰把她丟到旁邊的包撿起來,掛好:「請不要性別歧視,也有很多男藝人被女人潛規則。」
「這些人真的太噁心了,天吶我還和他們喝了酒,」蘇蘿一骨碌爬起來,小松鼠一樣就往浴室中沖,「不行,我要多洗幾遍澡。」
還沒出門,被季臨川掐著腰按回沙發。
蘇蘿力氣壓根沒辦法和季臨川抗衡,此時此刻,被他按在沙發上,懵懵懂懂地看他:「你做什麼?」
季臨川一手掐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按在她臉頰旁的沙發上,牢牢地困住她。
蘇蘿沒辦法起身,烏溜溜的眼睛中滿是疑惑。
這個男人又要玩什麼花樣?
總不能要在這裡嗯嗯啊啊吧?
傭人隨時都會進來啊變態!
季臨川看著她顫動的眼睫,紅潤潤的唇,草莓一樣小巧可口,按耐住衝動,開始例行教育:「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
「……我哪裡有錯?」
蘇蘿委屈了,「難道我不罵那兩個男人才對嗎?」
「不是說這個,」季臨川搖頭,決定給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好好地上一課,「他們做了錯事,該罵。
但問題在於,你不該去一個人去參加這樣的宴會。
男人都具備劣根性,你要隨時隨地保持警惕。」
「陳相宇說帶了他兒子啊!我哪裡想得到這個老東西當著自己兒子的面都敢說這種話?」
「永遠不要低估男人的惡意,」季臨川說,「這是你第一個錯,第二個錯,你不該在相對封閉的環境辱罵他們。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他們惱羞成怒,對你做些壞事怎麼辦?
你有能力自保?」
「這不是有你嘛,」蘇蘿不假思索,「杜涌說你馬上就會到,我才敢罵他。」
季臨川看著身下的人兒。
說她莽撞吧,其實人很聰明,機靈,絕對吃不了虧;可若是說她機靈吧,偏偏又橫衝直撞的,永遠帶著一股狠勁兒。
季臨川鬆開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啞聲說:「去洗洗澡吧,我等下回公司,今晚不用等我吃飯,我可能會回來的比較晚。」
蘇蘿愣住:「那你晚上還要工作嗎?」
「嗯。」
季臨川站直身體,整理了下領帶。
蘇蘿感慨,自家男人真的是工作狂本狂了。
呸,才不是她男人。
愣神間,季臨川已經走了。
韓助理的車就停在靜安公館外面,看著自家老闆出來,忍不住說:「先生,其實您完全可以把這件事情交給我做,沒必要為了這推遲會議。」
按照既定行程,傍晚時分有一場和德國公司關於「藤藤二號」相關應用和決策的會議。
材料都準備好了,季臨川聽聞蘇蘿去赴了陳相宇的宴請,毫不猶豫地要求把會議往後推兩個小時。
他要親自去接蘇小姐回家。
韓助理跟隨季臨川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他這樣過。
如果說,之前的季臨川是個一絲不苟的工作機器,嚴格地遵循指令生活,而蘇小姐則把他變成了人,給了他人的溫度和活力。
自打他和蘇小姐訂婚之後,笑容都多了很多。
季臨川坐穩,接過資料,仔細翻閱,聲音淡淡:「還是我自己去比較放心。」
—
次日清晨,陳相宇客客氣氣地給蘇蘿打來了電話,告訴她女主角的位置肯定還是她。
而蘇蘿泡在浴缸中,掬了一把泡沫,輕輕吹散:「不用了,陳導,這戲我不想拍了,也不用拍了。」
「……不用拍了是什麼意思?」
「再過差不多四十分鐘吧,」蘇蘿看看時間,冷冷淡淡,「會有人通知你蘇林撤資的消息。」
「啊,這個,蘇小姐——」
蘇蘿掛斷手機,拉了黑名單。
痛快。
蘇海林寵妻寵女如命,蘇蘿只是稍稍和他提了提,蘇海林就怒不可遏,別說撤資了,以後陳相宇和杜涌別想再從他那裡得到合作的機會。
蘇海林告訴蘇蘿,不過兩月,定能叫陳相宇和杜涌身敗名裂。
恐怕用不了兩天,就能夠在網絡上看到《梁祝》拍攝計劃暫停的新聞。
九點鐘,任真真遣人把幾個劇本都給她送過來,蘇蘿翻了翻,沒有一個讓她感興趣的。
任真真快急哭了:「我的小姑奶奶呦,你這綜藝節目不接,電視劇也不接,我該怎麼和公司交代呀?」
先前蘇蘿不紅不露頭角的時候還沒什麼,公司沒有注意到她;而現在不行了,上了兩次綜藝,蘇蘿成了公司計劃力捧的對象,結果她還這樣懶散。
蘇蘿裹著浴巾,握著手機,趿拉著拖鞋走進次臥,滿不在乎:「您能讓公司去捧捧別人嗎?
放過我這條小鹹魚。」
任真真:「像你這樣奇怪的要求我還真是第一次聽到,像極了古代捂著腰哭唧唧求皇上去雨露均沾的寵妃,真欠打。」
蘇蘿捋了把自己的頭髮,模仿:「嚶嚶嚶,皇上您就去寵寵其他人好嘛臣妾最近受不住啊。」
任真真也捏著嗓子和她演起來:「愛妃近期對侍寵興致缺缺,對朕也是一天比一天冷淡,難道是紅杏出牆了?
說,姦夫是誰?」
蘇蘿戲精上身,羞羞答答:「不瞞皇上,臣妾最近在和季臨川偷情吶。」
「果真是這個野男人!他到底哪裡比朕好?」
「人帥腿長身材好,嘴甜心美屁股翹,他就是臣妾的貼心小寶貝親親小可愛……」
蘇蘿演的正起勁兒,差點就要嚶嚶嚶哭求皇上放過自己了,轉過拐角,與坐在自己床上的季臨川四目相對。
男人淺灰色襯衫穿的板板正正,頭髮梳的一絲不苟,戴著一副無框的眼鏡,波瀾不驚。
正是準備上班的模樣。
僵住。
他怎麼還沒去公司?
他怎麼跑到自己房間裡來了?
他剛剛都聽到了些什麼東西啊啊啊?
靈魂發出窒息的控訴,蘇蘿機械地對著手機說:「乖真真,咱們等下再聊,姦夫……呸我未婚夫過來了。」
把手機放在桌子上,蘇蘿努力想要維持住自己高傲的形象,問:「你怎麼來了?」
聲音一時間沒別過來,還是那樣嬌里嬌氣。
她想打死自己。
猛咳兩聲,她故作鎮定,面對著梳妝檯站立,借著鏡子反光,看到季臨川站起來,步步朝她走近。
心中警鈴大作。
剛剛移開一點點,季臨川彎腰,輕而易舉地自背後抱住她,親吻她的耳朵,低笑:「找娘娘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