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縷白月光

  三十二縷白月光

  蘇蘿總算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天布偶貓一直保持沉默了。

  經過了熊貓的洗禮,蘇蘿十分平靜(並不)地接受了這隻東北小仙女貓貓,摸了把它的腦袋,手機屏幕上的畫面拉回去,開始從頭看馮夕發的那篇長微博。

  這篇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潤色過的還是馮夕女士文筆真的這麼好,全程都以某花瓶代指,並未指名道姓地說是誰,言詞激烈,說某花瓶依靠裙帶關係上節目博資源,不接受一丁點兒批評,面對前輩指點也沒有絲毫謙虛巴拉巴拉。

  馮夕近期還在調整身體階段,最近並沒有接電影,只參加了《萬丈星光》這麼一個綜藝節目。

  雖然參與該節目的小花並不止蘇蘿一人,但敏銳的網友一一分析,發現馮夕只有在觀看和點評蘇蘿這一組的時候,沒有笑容。

  給的分數也最低。

  很快就有現場觀眾跳出來作證,表明節目現場馮夕的確是和蘇蘿產生了衝突,點評階段是補錄的。

  但蘇蘿的背景,馮夕的那些公司和廣大網友們實在扒不動,她的履歷清清楚楚,乾乾淨淨。

  先前拍過的劇也都被找出來,除了一部尚未上映的電影《夜盲》是女主角位之外,其他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配角,並沒有大紅大紫。

  ——如果蘇蘿背後真的有金主的話,那這金主也沒什麼能耐啊,不然怎麼不給她好資源呢?

  可理智的路人和粉絲到底比不上那些狂熱分子和叫嚷著要吃瓜的群眾們,更何況還有水軍有預謀地帶著節奏。

  蘇蘿被一水兒的惡意言論所淹沒。

  [現在的流量啊嘖嘖嘖真的不行]

  [真希望好好整治這幫小明星]

  [爛野雞貨,腿一張就和人搶資源]

  ……

  有些甚至都沒有仔細看過蘇蘿演過的片段,人云亦云,也要爭先恐後地踩她一腳表明立場。

  蘇蘿並沒有一味地等待公司給出解決方案,現在事情已經鬧大了,她也不可能坐以待斃。

  冷靜地給負責公關的公司打去電話,順便把先前從節目組那邊拿到的完整錄像也寄了過去——包括馮夕對她無理由的責難和打零分。

  還有馮夕先前的一些黑料——針對新人,耍大牌,飛揚跋扈。

  每一條都有理有據有苦主,錘一個比一個硬。

  馮夕鬧騰的時間太久了,蘇蘿不耐煩和她一點點清算,直接囑託了公關公司,讓他們看著爆料。

  《萬丈星光》中孟樓等導師開始陸續發博表態,表示蘇蘿演技並沒有問題,對於網上出現的這些奇怪聲音,感到不可思議甚至于震驚。

  導師們齊齊發聲之後,向來佛系的關悅和與易慕也公開聲明,以蘇蘿朋友的立場來譴責那些網絡暴力,公開與馮夕硬剛,說馮夕女士的污衊毫無緣由。

  近幾年來,明星下場明晃晃掐架的情況幾乎很少發生了,都覺著掉面兒,就算是再怎麼看對方不順眼,表面上依舊是一團和氣歲月靜好的模樣。

  結果易慕和關悅和一發聲,立刻爆上熱搜。

  不少曾經被馮夕或針對或排擠過的人也站了出來,其中就包括那兩個慘兮兮的修圖師和剪輯師,沒有直接說,隱去部分背景,也是大吐苦水。

  在雙方水軍暗暗較力之時,《萬丈星光》完整版的錄播出現了。

  就有馮夕和蘇蘿那段「沒談過戀愛就演不好戀人」的辯論。

  馮夕這番理論實在站不住腳,有網友把先前馮夕早期演過的大尺,度戲碼挑了出來,其中就包括一出不,倫X戲,毫不留情地嘲笑她:[要是照馮夕女士這番言論,她為了演這戲碼還真的要去和自己的哥哥X過嗎?

  ]

  [那演喪屍的演員們好可憐哦。

  [樓上的,有沒有想過《西遊記》劇組的感受?

  ]

  清晨局勢還對馮夕有利,完整版視頻一出,風向就徹底轉變了。

  馮夕尚不知,正在做著金箔美容護膚,閉著眼睛,聽到助理顫巍巍說有人爆料的時候,她絲毫不放在心上,冷哧一聲:「小魚小蝦,折騰不起來什麼風浪。」

  她馮夕在這圈子裡一步步走到這個地位,如今只有她打壓別人的份,沒有別人能壓她。

  先前不也是有小新人不服氣要公開撕她?

  哪一次不都是被輕輕鬆鬆地攔了下來?

  助理小聲說:「馮姐,您還是看看吧,這次情況和之前的不太一樣。」

  馮夕懶洋洋地看助理遞過來的手機,剛看前幾行的時候還在笑,看到後來,臉色越來越差。

  這次出來懟她的並不是蘇蘿,而是先前被她肆意嘲諷打壓過的人,全部團結起來,一個個排著隊似的發聲。

  她不會把一隻小魚放在眼中,可當這群小魚小蝦集結起來,足以蠶食掉一頭鯨魚。

  馮夕匆匆看了兩眼,厲聲問:「老王那邊怎麼做的事?

  這麼大動靜了也沒有應對措施嗎?」

  助理囁嚅:「王先生剛剛打了電話來,說公司被舉報偷稅漏稅,正在緊急填帳,一時顧不上這邊……」

  「什麼?」

  馮夕險些失聲,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身下的椅子,難以置信,「怎麼會這個時候查?」

  陰陽合同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公司常在河邊走,哪裡有不沾濕鞋的道理?

  馮夕起先還擔心有朝一日被清算,後來習慣了,也就麻木了,甚至樂觀地覺著無論怎麼都不可能輪得到自己公司。

  畢竟上頭大魚更多,要抓典型也不會抓她們。

  這蘇蘿到底是什麼來頭?

  還是說,正巧趕到這個時候來查了公司?

  馮夕希望只是巧合,但那種不詳的預感越來越重。

  沒等馮夕平靜下來,助理又接到一個電話,越聽眼睛睜大越大,冷汗不住地往外冒。

  通話結束後,拿著手機的手垂下來,結結巴巴地對馮夕說:「馮姐,不好了,您投資的嘉悅和年娛也都被查了……」

  這兩家前幾年剛起步的娛樂公司,馮夕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身家有一半投了進去,這要是真的被查了,傷筋動骨,馮夕的資產也將大幅度縮水。

  她仍抱有一線希望:「是消防過來查嗎?

  來查不合規?」

  消防例行檢查,就算是哪裡不合規,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危害。

  「是稅務局的人,還有警察,把鄭啟英帶走了,說他涉嫌聚眾吸,毒」助理囁嚅,「馮姐,咱們該怎麼辦?」

  馮夕面如土色。

  鄭啟英是她很是看好的一個新人,自打他簽了年娛之後,馮夕沒少給他牽線搭橋,想要被他給捧出來。

  這剛剛有了點紅的苗頭,怎麼就和這種事扯上了?

  如果這事放在平時,馮夕可能還覺著是有人故意誣告鄭啟英,可現在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的,多半是是真的。

  和毒沾上邊,那可真的是天大的醜聞,前途完全毀了不說,說不定還會連累年娛的股價下跌。

  馮夕也顧不得做美容了,臉上的金箔也未取下。

  她冷著臉站起來,抖著手開始挨個兒打電話。

  一連打了好幾個,一提到這事就開始含糊其辭打著哈哈,要麼就是安慰她,那意思竟然是叫她認命;最終有人走了口風,透漏給她:「小夕啊,你這是惹到季先生了。」

  馮夕愣住。

  那人不好多說:「這事沒人能幫的了你,小夕,你也知道季先生的性子。」

  季臨川從來不怎麼管娛樂圈的事情,可一旦出手,這些人就別想囫圇個兒。

  說到這裡,他也覺著可憐。

  馮夕思慕季臨川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但沒想到,釜底抽薪來處理馮夕的,也是季臨川。

  頓了頓,他又說:「小夕,季先生身邊的韓助理透露,你這次啊,是動了季先生的人。」

  馮夕險些摔了手機。

  她不是沒有猜測過蘇蘿的背景是誰。

  只是從來不曾往季臨川身上想過——即使這兩天川蘿的cp鬧的轟轟烈烈,她也覺著是蘇蘿上趕著貼炒作罷了。

  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她窮極一生都無法觸碰到衣角的人,是旁人的裙下臣。

  —

  一整個下午,蘇蘿擼貓擼的都很開心,她忍不住逗這隻高冷的喵喵:「甜甜,再說句話來聽聽。」

  甜甜始終優雅高貴:「喵喵」

  大尾巴掃了掃。

  怎麼也不肯再開口了。

  馮夕涉嫌偷稅漏稅被立案調查的事情已經上了熱搜,再往下,分別是「馮夕耍大牌」「馮夕排擠新人」「馮夕毆打合作演員」「馮夕混社會」。

  蘇蘿不由得和任真真感慨:「這才叫排面啊!」

  熱搜榜前二十,馮夕一人占了五個。

  任真真說:「蘿蘿,你這動作夠快的啊。」

  她還以為這些事情都是蘇蘿乾的。

  事實上,蘇蘿也一臉懵逼。

  她雖然查了不少關於馮夕的黑料,卻沒有想到要去查馮夕投資的這兩家公司;給蘇海華打了電話過去,試探著詢問兩句,蘇海華大驚失色:「乖蘿蘿,有人欺負你啊?

  我不知道啊。」

  看來也不是他做的。

  一一排除掉,能有這個能力幫助她的,只有季臨川一個人了。

  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這個人……還挺好的呀。

  季臨川今天回靜安公館的時間很晚,蘇蘿眼巴巴地等了好久,才等到他回來。

  晚餐期間,蘇蘿無數次想詢問他關於馮夕的事情,可話都到舌尖了,又靜悄悄吞了下去。

  她覺著不好意思。

  季臨川也並未主動提及,淡定自若地吃飯,吃到一半,與她四目相對,失笑:「一直這麼看我做什麼?」

  蘇蘿兩隻手托著臉頰,眼巴巴地看他,暗示:「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還真有。」

  蘇蘿擺出洗耳恭聽的端正姿勢來。

  季臨川沉吟片刻:「欠我的那四次準備什麼時候還?」

  流氓。

  蘇蘿放下手:「不是這個!滿腦子齷齪的傢伙!」

  「食色,性也,」季臨川淡聲說,「天理人性,這有什麼齷齪的?」

  蘇蘿自認辯論不過他,直接挑明:「我是說馮夕被調查的事情啊,你就真捨得為了我拋棄掉你的痴情桃花?」

  他輕描淡寫:「我的桃花不就你一朵麼?

  哪裡還有其他的?」

  嗚,這個男人有時候說話真的要了命的好聽。

  只是還沒有說關於馮夕的事情呀。

  蘇蘿揉了揉臉頰。

  「馮夕——」

  她剛剛開口,季臨川夾了粒丸子遞過來,瞅準時機,成功地塞到她口中。

  鮮嫩的蝦肉,香氣在味蕾上一瞬間炸開,堵住了她將要出口的話。

  好好吃!

  不得不說,靜安公館請的三位廚師,手藝都是拔尖的。

  蘇蘿將丸子整個吞下去,才聽到季臨川不疾不徐地說:「那是她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

  還是沒有說,是不是為了她。

  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問,萬一再被這個狗男人嘲笑她自作多情怎麼辦?

  蘇蘿捂著胸口,刻意忽視不正常的心跳,虛張聲勢地指責季臨川:「你怎麼可以拿你的筷子餵我?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不衛生的?

  你身上的細菌都跑到我嘴巴里了!」

  「交換細菌?」

  季臨川放下筷子,靠近了些,眼眸幽深,唇邊帶笑,他問:「這麼介意?」

  「當然介意——嗚嗚嗚。」

  季臨川傾身過來,按住蘇蘿的後腦勺,輕輕地吻上她的唇。

  柔軟,輾轉,喘息淺淺。

  先前兩人也曾接吻過,都是在做某些事情時,季臨川一貫的強硬,不容她拒絕,與其說是親親,倒不如說是蘇蘿被迫承受。

  然而今天的不太一樣。

  季臨川拿出了難得的耐心,細緻而溫柔,慢條斯理,步步侵略,要一點點把她給暖化。

  她睜著眼睛,有些呆怔,兩人距離這樣緊,她清晰地看到季臨川濃密的睫毛,還有睫毛下透徹的一雙眼眸,潛藏萬般暗涌。

  蘇蘿的心跳更快更急促了。

  旁人心跳如小鹿,而此時的她心跳像棕熊,在胸膛中肆無忌憚地打滾擂拳。

  在幾乎喘不過氣的時候,季臨川終於放開了她,額頭與她相抵,眼中的溫柔叫蘇蘿以為自己是出現了幻覺。

  他啞聲問:「這樣還介意嗎?」

  蘇蘿沒有說話,倒是熊貓雄赳赳氣昂昂地來了一句:「介意個錘子哦。」

  布偶貓也終於開尊口了,一唱一和:「老帶勁兒了!」

  蘇蘿:「……」

  突然覺著兩隻毛糰子不萌了怎麼破?

  她突然意識到兩個人這樣的姿勢很不妙,很容易發生不可描述;她用力推開季臨川,別過臉,強自鎮定:「你不要妄圖轉移話題。」

  心跳砰砰砰。

  實際上,蘇蘿已經不記得自己起先想要和他談論什麼了。

  「今晚回主臥睡吧,」季臨川說,「已經三天了。」

  蘇蘿假裝聽不懂他的暗示,自顧自地埋頭繼續吃飯。

  倒是熊貓很激動:「啥子三天哦,三天沒吃魚擺擺了?」

  季臨川站起來,把熊貓和布偶都趕了出去;按了按眉心,他思索,這兩個人工智慧的程序是不是出現了某種問題。

  蘇蘿說:「我有權拒絕。」

  季臨川不置可否:「我也只是例行詢問。」

  蘇蘿不清楚,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和季臨川一樣,腦子中總會想到某種事情呢?

  這是他們的本能嗎?

  她很費解。

  「你晚上別熬夜,」季臨川說,「早睡早起有利於身體健康。」

  「只有想睡卻因為種種不可抗拒的外力睡不著才叫熬夜,」蘇蘿反駁他,「像我這個樣子,因為開開心心玩手機而暫時推遲時間,叫做愉快的晚睡,有利於放鬆身心,對身體沒有害處的。」

  、

  季臨川點評:「全是歪理邪說。」

  「說不過我就妄圖推翻我的理論,惱羞成怒了?」

  蘇蘿難得說贏他一次,得意洋洋地放下勺子,站了起來,「啞口無言了吧?

  你也終於嘗到被人堵的滋味了?」

  季臨川抬眼:「你去哪兒?」

  「洗澡啊。」

  「哦,」他平平淡淡,「注意安全,別淹死了。」

  哼,剛才的臉紅心跳和溫柔果然都是幻覺!

  季臨川還是那個季臨川,這些都不過是他想要從她身上討要好處的假象。

  蘇蘿氣呼呼地走了。

  她嚴重懷疑季臨川上輩子就是條毒蛇,嘶嘶吐著信子還冷冰冰的那種,怎麼可以這麼毒!

  她下定決心,一定要從季臨川那裡扳回一局。

  一邊泡澡一邊想著對策,終於讓她想到一個好主意。

  主臥。

  季臨川擦乾頭髮,攏緊衣襟,遮住胸腹。

  門被靈巧打開,脖子上系了個粉紅色蝴蝶結的布偶貓優雅地邁著步子進來,把嘴巴里叼住的彩色罐子放在地上,拿額頭輕輕往他的方向拱了拱,大尾巴甩了甩。

  坐姿高貴而冷艷。

  季臨川問:「什麼東西?」

  布偶:「蘿蘿讓送的,我哪兒知道?

  好傢夥,挺重的。」

  季臨川彎腰撿起來罐子,打開看,裡面黑漆漆的,只能看到放著幾個圓圓的東西,罐子外面貼著張便簽,寫著一行字。

  請你吃玫瑰香飴酥餅呀,又甜又軟,可好吃啦;千萬別倒,餅皮酥,容易散,直接伸手拿就可以啦。

  這小姑娘,個頭不大,鬼點子倒是挺多。

  表面上張牙舞爪,其實還是少女心滿滿啊,還會這樣羞澀地給他送小東西吃,不敢當面傳達,只敢暗暗地寫小紙條。

  季臨川笑著搖頭,想著蘇蘿的俏皮模樣,再看看這個彩色的罐子裡,心中某個地方徹底軟化的一塌糊塗。

  他開始想,自己是不是平時對她太苛刻了些。

  蘿蘿畢竟還只是個小姑娘呀,千寵百愛蜜糖窩裡長大的,偶爾放縱些也不是什麼壞毛病。

  況且,她的那點小脾氣都算不上什麼,在他眼中,都還挺可愛的,是他不曾擁有過的元氣滿滿。

  這樣愉悅地想著,把手伸進罐子裡,準備把小姑娘對他的一片羞澀心意拿出來。

  結果他摸到了一顆仙人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