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誠回到家之後躺在床上看著那羞恥的網名,發現自己竟然睡不著了。
早上加的群也沒有什麼新消息,現在時間太早了,大家不是在忙新年的事,就是根本還沒起來。
看著手機里遲遲沒有通過的兩個好友驗證,他又一次點開了祝安的名片。
他們的高中校園裡種滿了桂花樹,每到桂花盛開的月份學校里就到處都是濃郁的桂花香。
他們當時教室的窗戶離樹得近,長滿了桂花的樹枝看著都要伸進教室里來了。
當時他和祝安還是前後桌,上課不認真聽課的時候,他常常把手伸出窗外去摘桂花,他一直挺好奇信息素的味道。
祝安那個時候已經分化成Alpha,對方說過自己的信息素是桂花味,但是那味道又和真正的桂花香不一樣的,不太好形容。
身為Beta的錢誠完全想像不出來,祝安見他居然真的為了這種事情苦惱只覺得可愛,便答應他,如果以後找到一款和自己信息素味道相似的香水會第一時間告訴他,然後好好滿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錢誠想著想著就又點開了短視頻APP,在通訊錄好友里找到叫做有主傻狗的王博,點開他的最新關注,最上面一個就是祝安。
給祝安點了一個關注之後,APP跳出來一個要不要開啟定位推薦附近好友的彈窗,開啟定位的選擇被特地標紅,錢誠下意識就點了同意。
定位開啟後,祝安的視頻下方就出現了一個小框,上面寫著:距離1.2km。
祝安昨天回到蓮塘鎮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他讓計程車停在路口,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腿麻得不行,他需要走路放鬆一下。
雪在半路上就下起來了,一開始只有一點細碎的小雪花,等到祝安下車的時候,雪花就好像撒出來的細細白砂糖,爭先恐後落下來。
從車裡下來的祝安,身上才被暖氣吹得發燙,現在這細雪落在他的臉上、脖子上、有些還鑽進了領子裡,融化後在皮膚上濕潤一片,冰冰涼涼的,帶來舒適的感覺。
城市裡過節禁放煙花很久了,但是鄉鎮上似乎還不受限制。
各種各樣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爭先恐後炸開,光亮劃破夜空,所有的流光溢彩都映在祝安淡琥珀色的眼睛裡。
當他的腳重新踏上這片土地時,一種久違的踏實感充實了他的身心。
祝安覺得這裡一直在等他,就好像他也一直想念這裡一樣。
拖著行李箱站在許久未歸的家樓下,這棟樓比他印象里的更加破舊了,牆皮脫落,樓與樓之間的空隙被各種胡亂糾纏在一起的電線切割。
側身繞過停在過道的電瓶車,才擠進昏暗的窄小樓道,跺了跺腳,樓道里的聲控燈毫無反應。
祝安提著提行李箱爬到三樓,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憑藉記憶摸索到玄關處電燈的開關,摁了摁,燈沒有亮,這裡已經因為太久沒有住人斷水斷電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陳年舊物的味道,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明,屋裡的家具都被白布蓋著。
祝安摸了摸玄關邊上到頂柜子的邊緣,粗糙的劃痕還在,這是祝一以前給他比身高的地方,手指往邊上探過去一些還能摸到祝一以前刻下的他的名字。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裡就像是被時間遺忘了的角落,一切布置都還和離開時一樣。
祝安在京市住在一個高檔小區,網友總在評論區說,這個定位的房子是出生有就有,出生沒有就沒有的東西。
6歲前,祝安和保姆生活在那,不過那個時候他還不叫祝安,他叫秦一帆,家裡照顧他的人則是叫他秦小少爺。
那個時候他沒有自由外出的權利,除去固定上門的家教,也沒人會主動和他搭話。
後來他又被接去一個別墅,那裡住著一個和他一樣沒有自由外出權利,還把他當空氣無視的男人。
管家告訴他,這個男人叫祝一,是生下他的人,是他的爸爸。
可能是孩子基因里就有討好父母的天性,他一直找機會親近祝一。
他喜歡看那雙和自己一樣的琥珀色眼睛映出自己的倒影,因為每每這個時候,他都能從祝一的眼睛裡看到一絲動搖和愧疚。
從沒人在他面前展露過這樣的情緒,這讓他覺得,只要自己在祝一這裡,那他就是無比獨特的。
再後來,他發現祝一在做逃跑的計劃。
於是他說自己也要加入,為了能讓祝一帶上他,他積極獻策,嚴守秘密。
結果,祝一還是把他丟下了。
一天半夜祝安被房間外的腳步聲吵醒,他走出房間就看別墅里的管家和保姆正亂做一團,至於他的好爸爸祝一,早就不知去向了。
管家在客廳里抱怨道:「都安分這麼多年了怎麼還能跑!快點通知秦先生過來!」
保姆拿出電話,撥通前又猶豫了起來,「今天是秦先生和沙小姐的結婚紀念日,我們真的要通知那邊嗎?」
「快打!祝先生這邊更重要!」
掛掉電話沒一會,一輛黑色的轎車就在別墅門口停下,一個男人不緊不慢地走進了別墅。
那個男人有一張稜角分明、氣勢凌人的臉,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衫,節骨分明的手指摩挲著一枚銀色的戒指,遠遠站在那邊,若有所思地盯著屋裡的祝安。
投過來的眼神過於直白,帶著森森寒意,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
男人提著他後衣領把他拋上車,等到了目的地又把他粗暴地拽下去。祝安剛剛站定,一雙寬大的帶著些許涼意的手就掐住他的後頸,強迫著他直視前方。
那個束住他的人指了指不遠處巴士站候車大廳的大門,然後說:「進去吧,你爸爸在裡面。」
落在耳邊的聲音明明毫無起伏,卻帶著一種壓迫感,祝安只覺得自己後頸上的手像是一條攀上來的毒蛇,讓人止不住頭皮發麻。
祝安光腳站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就掙開身上的手,不顧腳底傳來的刺疼,頭也不回地跑了。
祝安衝進候車室,只見祝一在看見他後,臉色先是蒼白了一瞬後然後又露出了好似釋懷的笑容,雙腿發軟一樣扶著牆坐到了地上,低垂下頭,像是被抽了魂的人偶,嚇得人不敢再上前。
過了好一會,當祝安終於鼓起勇氣走到祝一身邊的時候,對方主動和他搭話了。
「他怎麼連鞋子都沒有給你穿?」祝一把祝安抱進懷裡,用手揉了揉他髒兮兮的腳底,幾顆石頭細渣落了下來,「疼嗎?你叫什麼名字?」
祝一沒想要得到他的回答,馬上又自說自話道:「這樣,不管你之前叫什麼,我給你取個新名字吧。」
「很久之前,當時我還在念大學,我和朋友說如果我有孩子的話,我會叫他祝安。」
「這樣在這個孩子未來的生命里,每當有人喚他的名字,都是在祝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