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昔日同袍

  姬晏禮想起往事,又見陸安錦神情恍惚,倒像是被自己說的話嚇到。

  他抿抿唇,「陸大小姐可是後悔了,沒想到那個雨夜竟然是我這個閹人,而不是兆王?」

  「九千歲果真非同一般,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閹人,卻也承認那個雨夜之人正是自己,也承認小朵是自己的女兒,這又算是哪門子的閹人?」

  姬晏禮冷笑,「數日未見,陸大小姐膽量見長,竟敢如此跟我說話。」

  他看了眼床上熟睡著的姬小朵,冷哼一聲就離開了,一副懶得跟陸安錦廢話太多的模樣。

  陸安錦在屋子裡呆的無聊,又想自己從未來過臨安城,便想著要出去逛逛,若是碰上什麼新奇的玩意兒也好買回來跟小朵賠禮道歉。

  可她在臨安城人生地不熟,便是想出去閒逛也沒人陪同。

  姬晏禮才被自己氣走,這會找他說不定還要把自己奚落一頓,何況姬晏禮和墨月等人一直長在京城,對臨安城未必有多麼熟悉。

  她思來想去,竟然覺得陳盛最合適。

  陸安錦換了一身外出的衣裳,敲響了西廂房的門。

  陳盛開門見是她,躬身就要行禮,卻被陸安錦攔了下來,「陳大哥,你對這臨安城可熟悉?」

  臨安城本就是李晏時的封地,想起自己跟在臨安王李晏時身邊,在臨安城生活的日子,陳盛很難說不熟悉。

  因而他緩緩點了點頭,問道,「夫人可是有什麼要買的東西?」

  「熟悉就好,快帶我出去逛逛,經常聽人說臨安城繁華鼎盛,與京城相比別有一番風味,可惜我這都到了好幾天了,都沒能好好看看。」

  「屬下有罪,都是屬下被人矇騙,這才害的夫人……」

  陳盛說著又要下跪,幸而被陸安錦眼疾手快的拉了起來,「陳大哥,你這是做什麼啊,不過是閒聊罷了,你為何動不動的就要跪我?」

  陸安錦見陳晨嘆氣,忙道「如若不是陳大哥一路多有照應,我還不知要受多少苦,你也是聽命行事罷了,我怎麼會怪你。」

  二人出了小院,陳盛在前,尋著記憶中的路線,帶著陸安錦一路往臨安城最繁華的街巷而去。

  陸安錦見他對周遭的路線頗為熟悉,問道,「陳大哥之前可是在臨安城住過,我看你對這周圍熟悉的很。」

  「從前確實是住過一段時間,爺沒告訴過你嗎,他從前也在臨安城。」

  陸安錦搖頭,「不曾說過,實際我跟他的關係並不算相熟,這樣的事情哪裡會跟我說。」

  陳盛張了張嘴,但剩下的話卻沒說出口,陸安錦在一處捏糖人的攤子前停下。

  攤主是個看起來五六十歲的老伯,見陸安錦對自己捏的糖人感興趣,立馬起身很是賣力的衝著陸安錦推銷。

  「夫人,您瞧我這糖人捏的,可是惟妙惟肖,跟真人一般無二,夫人若是有想捏的人,老漢我也可以照著給夫人捏出來。」

  陸安錦這才注意到,這攤主左腿缺失,從大腿往下齊齊斷開,空蕩蕩的褲管隨著風吹搖搖擺擺。

  見陸安錦注意到了自己的斷腿,攤主面上笑容帶了幾分歉意,「嚇著貴人了。」

  「老人家,您這腿是怎麼傷的?看著像是十幾年前的舊傷了。」

  不等攤主說話,陳盛先答道,「老人家應當也是行伍出身?」

  「大人好眼力,老頭子我原也是挎過長槍、戰場上殺過賊寇的,只可惜十年前傷了腿,就只能做些小買賣勉強餬口了。」

  「既是有功之人,如今又身有殘缺,臨安知府沒有統一出錢照顧嗎?」

  陸安錦和陳盛回頭,便見姬晏禮身穿玄衣,孤身一人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

  陳盛忙上前,壓低聲音問道,「爺,您出來怎麼不帶著墨月他們,這臨安城內人多眼雜,若是被別有用心之人認出來,只怕……」

  「怕什麼,這是在臨安城,兆王妻弟的眼皮子底下,他可不敢讓我在這齣事。」

  換去了紅色蟒袍,只穿一身玄色常服的姬晏禮,看著倒像是個姿容出眾的普通人,出眾的相貌,實在無法讓人把他和東廠殺人如麻的九千歲聯繫在一起。

  攤主嘆口氣,不免苦笑,「早些年……在時,我們這是為了臨安城上過戰場的兵士,都由他出錢照顧,只是後來他出事之後,這臨安城就再也不是之前的臨安城了,我們這些老傢伙,能動的自己做些小買賣總歸餓不死,動不了的那就只能等死了。」

  陸安錦聽得心頭髮酸,忙將攤子上各式的糖人都要了一個,「家裡孩子多,都喜歡吃這個東西,拿回去哄孩子。」

  「哎,哎,那客人您稍坐,我馬上給您做。」

  見來了大客戶,攤主滿臉笑容,甚至將自己坐的凳子都讓給了陸安錦,自己則佝僂著腰忙碌著。

  看的陸安錦心頭髮酸。

  結帳的時候她給攤主扔下了十兩銀子,可那攤主無論如何都不肯收,「老頭子我知道老爺夫人都是心善的,尋常人家孩子再多也用不著買這麼些糖人,但我尚且還能動得了,總不好意思麻煩旁人。」

  見他不肯收,陸安錦心頭一酸,正想開口相勸,但姬晏禮卻趕在她前面,說道,「老伯從前應當是臨安王麾下的老兵,我與老伯有同袍之誼,今日相見見老伯如今情景,難免心中不忍。」

  「這些銀票還請老伯交給相識的兵士,他們為梧國豁出命去,總不好讓他們晚年悽慘,食不果腹。」

  他將銀票塞到了攤主手裡,又衝著攤主深深做了個揖。

  許是沒想到眼前的年前後生也是臨安王手下的兵士,那攤主先是一愣,而後滿是溝壑的臉上卻忽的落下了淚。

  「王爺若是還在,我們這些人又怎會落得如此地步,王爺若是還在,又有誰敢欺辱我們臨安軍。」

  轉身離開的姬晏禮身形一頓,陳盛更是眼眶微紅,看著像是要哭了。

  陸安錦見他們二人如此,心中更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