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姬晏禮這麼安慰她。
是啊,別怕,自此以後只有反擊沒有傷害。
陸安錦趴在他的懷裡,輕聲問:「之後呢?你是怎麼活過來的?」
姬晏禮說到自己的時候聲音低沉,語氣有些輕慢,像是對自己的生死已經不放在心上了。
「我跳崖的地方下面是個河流。」他自嘲的笑了笑:「我運氣好,剛好掉在水流最深的地方,順著水的流動的方向被衝到了岸上,被漁民救起來了。」
陸安錦知道,實際情況一定沒有他說的那樣輕鬆。
按照懸崖的高度,跳下去砸在河水最深的地方,除了七竅流血之外,必定會多出骨折,而肋骨沒有扎進內臟就已經是老天爺顯靈,加之河水若湧進肺里,那是必死的。
姬晏禮能活到被人救起來,簡直就是奇蹟,陸安錦都想找個菩薩拜拜了。
「在漁民家裡養了大半年的傷,中間幾次試圖聯繫舊部,但都杳無音訊。我心中不安,雖然傷勢未好,但也強撐著回了京。」
說到這,他眼中精光閃了閃,「或許是心裡的感覺吧,我進京的時候喬裝打扮了一番,沒有用臨安王的身份直接入京。」
「可甫一回去,便見到滿城的海捕告示,說我謀反,而我的全家也被下了天牢。」
他眼中浮現寒芒,似是一把利劍直射而出。
「我用身上僅剩的一點銀兩買通了牢頭,進到牢里見到了父親。」
他深深的閉上眼睛,像是在經歷著剔骨般痛苦的回憶。
沉默了許久才繼續用沙啞的聲音道:「那時他已經被上過刑了,被人拔掉了滿口的牙,切斷了舌頭,渾身沒一處好肉。見到我之後拼命的趕我走。」
「他不能說話,用手指沾著自己流出的血在地上一筆筆的寫字。」
「他叫我走的遠遠的,叫我隱姓埋名去山裡找師父,再也不要回京。」
陸安錦聽著,不知不覺眼淚便流了下來。
那是為當今皇帝拼殺四方的王爺啊,那是家世顯赫一身功勳的老將啊!
卻最終落得了這樣的下場。
她以為這就是最痛苦最悲涼的時刻了,豈料他再次開口的時候,還是震的她說不出話來。
姬晏禮緊緊的握著拳頭,額頭上的青筋崩了出來。
「就在這時候,隔壁的牢房傳來了女人沖天的尖叫聲,是幾個牢頭不甘寂寞一起欺凌幾個女子。」
他含恨的咬牙道:「我不會聽錯,那幾聲尖叫是我的母親和妹妹發出的。」
說罷,他眼中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陸安錦不可置信的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憤怒的火焰好像要衝出天靈蓋,燒個毀天滅地。
姬晏禮喉嚨里滾著血腥,咬著牙道:「我怒火中燒,起身便要去殺了那幾個雜種,但我父親竟在此時拉住我,另一隻手正握著地上的石頭,作勢要吞下去!」
「他拼命的指著門口,讓我走,一面長大著嘴要吞掉石頭。」
「我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命威脅我。」
「而我……」
姬晏禮忽然說不下去了,他深深的把頭埋在陸安錦的脖頸里,痛哭出聲。
這一聲哀痛,他隱忍了許多年,這是他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的理由。
陸安錦能理解文淵親王的做法,也感同身受姬晏禮的悔恨。
若是這件事放在她身上,她覺得自己已經崩潰了。
而她現在能做的只有抱緊他,給他一絲微不足道的溫暖。
「晏禮,別自責,這是父王的選擇,你能活下來才是對他最大的安慰,才有人替他們報仇。」
「對!報仇!」姬晏禮道:「我出來後一直藏在京城裡,直到他們行刑的那天……」
「彼時,父親已經不成人樣了,他被割斷了胳膊和雙腿,挖去了眼睛做成了人彘,母親和妹妹受不住牢中的屈辱已經自盡了,我那還未成年的弟弟,被他們當街摔死了!」
「我顧家滿門一百八十口,無一倖免全部斬首。」
「那一天……鮮血洗刷了整條道路。」
姬晏禮泣不成聲,緊緊的抱著陸安錦哭了出來。
陸安錦心中劇痛,像是有人用鈍刀在一下下割著自己的肉。
又是許久,姬晏禮自她懷中抬起了頭,「再後來我便去了山里找師父。」
「他老人家像是早算準了我有此劫,已在山中等我了。而我去找師父並不是為了什麼苟且偷生。」
「我的餘生只剩復仇。所以我求著師父給我換了樣貌,換了聲音,改變了以前所有臨安王的痕跡,再次入朝!」
他眸光中充滿嗜血的狠厲,像是從地獄走出的修羅,收割人命。
陸安錦聽完了所有真相,終於明白了他一切的做法,但還是有些地方不懂。
「那……為什麼要以太監之身入宮?」
姬晏禮冷冷一笑,「當今這位皇上慣會制衡之術,尋常入朝他怎麼會引為心腹?只有太監,這種依附於他而活的人他才多少會給於一點信任,何況這樣的身份誰會懷疑到是曾經的顧卿塵呢?」
陸安錦點了點頭,又問:「那你既然博得了他的信任,為何不直接藉機殺了他?」
「殺了他?」姬晏禮眼中閃出嗜血的光芒,「那豈非太便宜他了嗎?他身為人君卻是非不分,陷害忠良,還有他那兆王也是幫凶,殺了他們我顧家的仇豈非永遠埋於地下?」
「我要將他們父子的醜陋昭告天下,要在天下人面前證明我顧家的清白,要讓他遺臭萬年,更要讓他失去所有!」
失去所有……
陸安錦馬上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測。
姬晏禮深深的望著她,「錦兒,你其實已經猜到了我想做什麼了吧?」
陸安錦咬著下唇望著他,卻說不出一句話。
「你想的沒錯。」姬晏禮自顧自的道:「他不是忌憚我功高震主嗎?他不是怕我顧家顛覆天下嗎?」
他冷笑一聲,「那我就隨他所願,我就要讓他眼睜睜的看著江山易主,龍椅改姓。」
「且看今後到底是誰家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