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曜找到阮黛的時候,她正一個人坐在公交站台里的長椅上,昏黃的路燈勾勒著她細瘦的身形,脊骨伶仃孤冷,無端惹人憐惜。
她低著頭,脖頸白皙如玉,面容被柔順的長髮遮住大半,隱隱能看見精緻的輪廓和秀氣的下巴,以及……被血染紅的左肩。
她果然受傷了。
周曜呼吸滯了一瞬,定定看著她,漆黑的眼眸驟然加深,緩緩收攏掌心。
當時那個啤酒瓶真的砸到了她。
之前因為光線昏暗,而阮黛又穿著深色系衣服,血跡不明顯,竟沒有一個人看出她受傷了。
獨自一人的她仿佛脫去了偽裝,臉上不再有笑,而是緊緊皺著秀眉,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
周曜看到她抬手小心翼翼碰了碰肩膀的傷口,立馬疼得倒抽一口氣,嘴唇都是白的。
……這個白痴。
周曜閉了閉眼,再怎麼冷血也無法對此視而不見,更別說她還是為他受的傷,
他臉色冷冽,薄唇緊抿,邁開長腿大步走過去。
夜黑風高,月明星稀,九月初剛剛入秋,白天雖然還和夏天一樣熱,但晚上卻是有些涼的。
阮黛縮了縮身子,有氣無力地垂著腦袋,心裡不停在嘆氣。
她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覺得自己真是個作死小能手。
肩膀的傷口有多疼,她就仿佛有多蠢。
她直接告訴周曜自己受傷就好了啊,這明明就是向他博取同情和索取回報的大好機會!
可就因為該死的自尊心,就這樣被她錯過了,還用那種嬌氣的態度要他送她回家,最後搞得像她無理取鬧一樣。
今晚過後,他肯定會更討厭她了吧。
阮黛暗暗懊惱,被砸的一瞬間她就應該乘勢倒在他懷裡,學著電視劇演的那樣,悽美絕倫地對他道:「只要你沒事,我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死……」
而周曜盛怒之下,終於發現了對她的感情,開掛般迅速解決掉小嘍囉,然後一把橫抱起她,火急火燎送到醫院。
最後圓滿大結局。
阮黛越想越心塞,就像夏瑩西說的,但凡她會裝可憐一點,也許他們早就he了。
她想得太過入神,沒發現身旁悄然有人靠近。
「餵。」
一道涼颼颼的聲音從上方傳來,磁性低沉,乾淨的少年音,細聽會發現帶著幾分焦躁。
「你還傻坐著幹嘛,趕緊起來,我們上醫院。」
這聲音一響,阮黛不敢相信地睜大眼,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她呆呆抬起頭。
白衣黑褲的少年面無表情地垂眼看著自己。
黑髮冷眼,膚白薄唇,眉眼輪廓冷感利落。
逆著光,他眸色漆黑,辨不清喜怒。
「周、周曜哥,你怎麼會在這裡?」阮黛舌頭打結,震驚的小白表情難得不是偽裝。
「你不是坐車走了嗎?」
她有些恍惚,此情此景和初次見到他的那個雨夜何其相像,讓她有種時光倒退的錯覺。
好像什麼都沒變。
「囉嗦。」周曜才不願解釋,目光看向她的左肩,「肩膀怎麼樣,疼嗎?」
「還好。」阮黛下意識道。
「行。」周曜點頭,手插著口袋轉身,「那走吧。」
阮黛又是一愣,「去哪?」
周曜不耐,「剛剛不是說了,醫院,難道你更想在這兒等公交?」
「……哦。」
阮黛想說在公交站台也可以等出租,但看他陰沉的臉色,還是什麼都沒說,乖乖跟在他後面。
「那個,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
周曜淡淡道:「猜的。」
阮黛眨眨眼,拐著彎問:「那你知道我怎麼受傷的嗎?」
周曜沉默,沒作聲。
他果然知道!阮黛眼睛亮了亮,趁勢追擊:「你就沒點表示嗎?」
周曜終於開口:「我會付醫藥費。」
「……」
就這?就這?
阮黛氣得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果然公主抱以身相許什麼的都是電視劇騙人的。
可能是感覺到了她的幽怨,也可能是嫌她走太慢了,前面的周曜突然停住腳步,煩躁地「嘖」了聲,然後迅速走到她身邊,背對著她蹲下身子,言簡意賅道:「上來。」
阮黛不明所以:「啊?」
「我背你。」周曜皺了下好看的眉,「你走太慢了。」
「哦,好!」
阮黛欣喜地反應過來,像是怕他反悔似的,不顧肩膀的疼痛,手腳並用爬上他的背,緊緊抱住他的脖子不鬆手。
周曜感覺到一股巨大的衝勁,往前走了兩步才穩住身體,這麼生猛,他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你肩膀真的受傷了?」他懷疑道。
「是啊,可疼了。」阮黛趴在他背上,笑彎了眼,尾音微微上翹,歡快而雀躍,「周曜哥,你得對我負責才行。」
周曜背著她往前走,語氣松懶,「你想怎樣負責?」
阮黛:「以身相許啊。」
「不可能。」周曜目視前方,淡淡道,「我對你沒興趣。」
「處著處著就有了呢?」阮黛不服氣。
周曜冷嗤一聲,沒再開口,同樣的話說無數遍,她不膩,可他膩了。
周曜本想打車送她去醫院,可剛好在附近看到一家診所,為了不耽誤時間,他就近背著阮黛過去了。
診所里只有一個女醫生值夜班,她看到阮黛肩膀的傷,連忙要周曜把她扶到病床上,然後要他出去迴避一下,她要脫下阮黛衣服檢查傷勢。
周曜也沒有看的欲望,本來都打算出去了,忽然想到什麼,動作一頓,反而像個無賴似的靠在牆上不走了。
「我不出去。」
「你說什麼?」醫生皺眉,阮黛也不解地看過來。
周曜雙手環胸,光明正大盯著阮黛瞧,笑得輕佻散漫,語氣吊兒郎當的,「醫生,你有所不知,她是我未婚妻,我有什麼不能看的?」
「簡直胡鬧!」醫生沉著臉,指著大門,「你趕快出去!」
周曜下巴抬了抬,指向阮黛,「不信你問她咯。」
阮黛沉默與他對視,看到了他眼中的挑釁。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用這樣的方式逼她親口否認他們的關係。
「……醫生,沒關係,他想看就看吧。」阮黛故作鎮定地笑了笑,然後轉過身子,背對著周曜用沒受傷的右手掀起衣服下擺,大片白皙肌膚暴露在空氣里。
少年渾身一僵。
阮黛掀得不緊不慢,似乎真的不介意房間裡還有一個男人,掀到一半,快露出黑色胸帶時,她聽到「嘭」地一聲響,周曜黑著臉摔門離去。
那一刻,阮黛陡然鬆了口氣,就知道她賭對了。
「你男朋友脾氣真大。」醫生搖搖頭,看著女孩布滿紅暈的臉,調侃道:「和他在一起很辛苦吧?」
阮黛笑著搖頭,「他其實很好。」
要不然最後就不會走了。
誠然她一直在試探他的底線,他也一直在試探她的。
他幾乎沒贏過她。
醫生不再多言,脫去她的衣物後,認真檢查她的傷勢,所幸只是皮肉傷,看著嚇人,但並沒傷到骨頭,而且血也差不多止住了。
她給阮黛上了點藥,然後細心用繃帶包紮好,「洗澡時注意不要碰到傷口,過一個禮拜就會好。」
「謝謝醫生。」阮黛穿好衣服,點頭道謝。
醫生笑著說不客氣,然後便拿著托盤出去了,把周曜叫了進來。
「沒事了吧?」周曜走到病床邊,依舊頂著一張性冷淡的臉,他居高臨下盯著她,狹長的眼輕眯,情緒不明。
「嗯。」阮黛仰頭沖他笑,「很晚了,我們快回去吧!」
她說著就要下床穿鞋,少年忽然伸手捏過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等一下。」
阮黛疑惑抬眸,「怎麼了?」
少女面孔潔白無暇,有種純天然的美,每當她露出茫然的表情時,總能勾起人內心最深處的邪念,想狠狠欺負她。
事實上,周曜已經這麼做了。
「說吧,你到底怎樣才肯解除婚約?」他唇角微勾,笑意卻不達眼底,漫不經心的聲音聽上去輕佻又薄情,他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緩緩向上游離,微涼的指腹重重蹭過她的嘴唇,意義不明地反覆摩挲。
充滿著挑逗和性暗示。
阮黛驚呆了,身體完全僵住,顯然不能適應這麼親密而且沒有任何鋪墊的異性接觸。
他的手指溫熱乾燥,柔嫩的嘴唇被磨礪得通紅不堪,相觸的地方像是帶了電流,酥酥麻麻地淌過胸腔,整顆心跳得飛快。
「這樣就不行了?」周曜感覺到她的排斥,輕嗤一聲收回手,退回到先前不冷不熱的態度,「怕的話以後就別再接近我。」
他扔下警告後就想走。
「……等等!」阮黛像是才回過神,急忙抓住他的手,然後用力拽向自己的方向。
周曜壓根沒想到她會有如此舉動,猝不及防被她拽到了床上,而阮黛抓住機會,飛快翻身,整個人跨坐在他身上,滿面通紅,緊張得結結巴巴:「剛、剛剛是我沒準備好,我們再來一次!」
「你……」周曜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阮黛紅著臉閉上眼,直直親了過來。
「……」
周曜罕見地愣住了,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孩,她緊緊閉著眼,臉紅得不成樣子,似三月桃花明艷綺麗,平添了幾分媚。
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瞬間。
阮黛心跳如鼓,已經做好了被他推開的準備,可等了又等,都不見他動作,羞澀萬分時,聽到少年略帶古怪地問道——
「你……親我鼻子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