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膀右臂」四個字,被宗鈺孺刻意加重了幾分,說出口時便帶上了諷刺的味道。
宗渡狀似無意地掀了下眼皮,驀地一笑:「好。」
本以為他會抗拒,見宗渡這麼爽快地應下,宗鈺孺反倒愣了:「什麼?」
「左膀右臂麼,這個定位我很喜歡。」宗渡轉了轉脖子。
接著。
宗鈺孺看著宗渡站起身,抬手解開襯衣上面的兩顆扣子,抬手將髮膠定型的頭髮稍稍抓亂了些。
只是微微的變動,突然就從恭而有禮的清雅俊才,化為風流倜儻、眉目含情的浪蕩男痞。
像換了個人似的。
「你這是幹什麼!」
宗渡的目光充滿了野性本能,一身不羈仿佛脫韁猛獸,讓宗鈺孺感覺到危險逼近。
他剛接過家主位置,本打算拿宗渡第一個開刀,藉機拿捏宗渡,也能為自己樹立威嚴。
怎麼現在,他反倒要把自己鎮住?!
宗渡不疾不徐地解開袖扣。
「女人麼,喜歡的男人無非兩種。」宗渡勾唇,目光不屑地落在宗鈺孺身上,「三伯父不是讓我聯姻?我自然得拿出最好的面貌。」
「你這是胡鬧!」宗鈺孺狠狠地拍了下椅子扶手,「蘇姻是蘇家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哪能看得上你這副樣子?你給我——」
宗渡笑了聲:「三伯父看不慣嗎?」
怎麼可能看得慣!
宗鈺孺今天選的地方是一家中式私廚,環境清幽私密,進門就讓人感覺仿佛進入一幅舊畫卷,本能地端起來。
宗渡看過包廂,發現這裡布置得很有意思。
四四方方,規規矩矩。
所有陳列都透著一股規整格律。
宗鈺孺坐在北面主位,椅子是黃花梨的太師椅,而宗渡的位置被安排在他右手邊,是一把普通木頭做成的玫瑰椅。
北面牆根處有仿舊的木柱,上面掛著兩幅字。
一幅寫著「長幼有序」,一幅寫著「上下尊卑」。
再看不出宗鈺孺肚子裡那點算計,宗渡怕不是眼瞎了。
讓宗渡過來,就是一邊將宗渡踩在腳底,諷刺他進了宗家也改不了野種的出身。也是想將宗渡雕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拿捏蘇家。
又酸腐,又雄競。
他偏不。
被看破心思,宗鈺孺臉上一陣難看。
他正要說點什麼,外面傳來腳步聲。
兩人朝門口看去,就見一個穿著豆沙色長裙,面容清秀的女孩走進來。
對方披著長發,妝容清淡,身材瘦削纖細,一看就讓人生出保護欲。
宗鈺孺眼底一亮,壓下嘴邊的呵斥,笑著起身:「姻姻來啦!快進來,快進來!」
蘇姻甜笑一聲:「宗伯伯好,宗大哥好。」
「來來來,快坐快坐。」
宗鈺孺把左手邊的位置讓出來,讓蘇姻坐下。
宗渡走過去,主動伸手:「宗渡。」
蘇姻跟他淺淺握了握:「蘇姻。」
宗鈺孺笑:「姻姻啊,今天叫你過來就是一起吃頓飯。前幾天我才知道你從分公司回來了,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絕口不提相親的事。
蘇姻沒表現出意外,順著他的話道:「對,不走了。」
蘇姻沒有對宗渡表現出過多的關注,轉頭乖順地回答宗鈺孺的提問。
「那就好。」宗鈺孺點點頭。
宗鈺孺點的菜很快就送了上來,三人簡單吃了點東西。
席間,基本上是蘇姻和宗鈺孺在說話,宗渡偶爾說兩句,但也很快被宗鈺孺搶走話頭。
宗渡也不在意,慢條斯理吃著東西,不時打量蘇姻。
吃完飯,宗鈺孺提出換個地方喝喝茶。
宗渡道:「三伯父,我帶蘇小姐去就好了。」
宗鈺孺哪敢再讓兩人單獨相處?
反正他自始至終沒對蘇姻表露相親的意思,乾脆就渾水摸魚,用愛護小輩當藉口,把這次見麵糊弄過去算了。
「哪能讓你陪客人,我跟姻姻剛好有事聊。倒是你,有事的話可以先離開,我——」
「伯伯,」蘇姻俏生生開口,「我能跟宗大哥單獨聊聊嗎?剛好我有點事情想請教他。」
宗鈺孺臉色一變:「你跟宗渡又不認識,剛才吃飯也沒聊幾句,有什麼可單獨聊的?」
「正是因為沒聊幾句,所以更該單獨聊一下呀。」蘇姻笑容甜甜,「沒事的,伯伯不要擔心,我們年輕人之間很有話題的。」
宗鈺孺臉色徹底黑下來。
宗渡意外地看了蘇姻一眼。
最後,兩人把宗鈺孺送上了車。
「也不用去其他地方了,」宗渡叫來侍者,「準備個雅致點的茶室。」
蘇姻也正有此意,點點頭。
侍者沖好茶離開。
宗渡坐下後,手肘抵在桌上,雙手交疊,一臉興味地看著蘇姻:「蘇小姐讓我很意外。」
「意外什麼,」蘇姻一改方才乖巧柔順的樣子,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眉眼間顯出幾分鋒利,「不過是跟長輩做做樣子,他們最喜歡我那樣。」
語氣有些嘲諷。
說著一邊拿出煙和火機,一邊看向宗渡:「介意嗎?」
宗渡搖頭:「請便。」
蘇姻點了根煙,看著他:「宗少爺最近走雅痞風?」
宗渡:「如何?」
蘇姻吐了口煙:「不錯。在外面的話,點一晚,少說五萬。」
宗渡哈哈大笑。
蘇姻:「我知道宗鈺孺正跟我家談生意,今天這頓飯的目的我也清楚。你呢,什麼想法?」
「我說自己是被騙過來的,你信麼?」
「信,」蘇姻彈了下菸灰,「剛才那包廂就很說明問題。」
宗渡看著蘇姻,生出一種旗鼓相當、同類相親的感覺。
「楚瑩呢?」蘇姻又道,「你準備怎麼處理?」
蘇姻這是默認兩人要聯姻了。
「為什麼要處理,我跟——」
宗渡話說到一半,手機突然一震。
拿出來一看,是宗鈺海發來的微信。
是一條語音文件。
宗渡戴上耳機,點開。
開始是幾秒的空白,接著出現楚瑩的聲音。
「可我信不過你的口頭協議。」
接著是宗渡的聲音:「不然——」
然後是突兀的開門聲。
楚瑩驚訝慌亂道:「宗伯伯!」
聲音戛然而止。
是那天在辦公室,宗渡正跟楚瑩商量勾引宗鈺孺的事,而宗鈺海帶著保鏢闖進來。
宗渡蹙眉。
宗鈺孺知道了?
他知道多少?
宗氏有老宅的內鬼?
幾個問題接連浮現在宗渡的腦海中,他的臉色徹底沉下來。
不對。
如果宗鈺孺知道了自己的計劃,他不該是今天這樣的表現。
依照宗渡對宗鈺孺的了解,這人虛偽了一輩子,最喜歡用禮儀教條來捏弄人。
他本來就對自己不滿,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計劃,只怕早就告到宗老太爺面前,把自己罵得一無是處,徹底趕出宗家。
這種「寡廉鮮恥」的算計,不正合他的心意,方便他施展?
可今天宗鈺孺卻約自己出來,用滿腦子的酸腐廢料諷刺自己,還逼著自己「和親」……
「怎麼?」蘇姻兩指夾著煙,指甲在桌上敲了兩下,「遇到難事了?」
「不算難事,」宗渡回神,笑了聲,「就是發現被養的狗咬了一口。」
蘇姻擰眉:「那得好好查查,咬不死人膈應人。需要幫忙嗎?」
宗渡笑容更大了些,下意識舔了下唇角。
果然。
同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