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你怕我?

  「你怕我?」宗渡微微側頭,看向宗太太。

  似是不解,似是嘲諷。

  後者臉色煞白,雙目圓瞪,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她九十度直角地坐在床沿,高抬起扎滿瓷片的腳底。鮮紅的血沿著傷口流出,再滴落到地上。

  宗渡一動。

  宗太太驚得身體一縮,下意識就要抬腳踹人。

  可她剛動,刺痛便伴隨著溫熱的血液奔流而出,逼著她把反抗的動作生生忍住。

  「你別過來!」她高聲喊道。

  宗渡卻沒停。

  他走近床沿,看著宗太太顫抖的雙腿,突然掐住她的腳腕。

  「啊!」

  宗太太下意識掙扎,想把腿從他的鉗制中掙脫出來,卻只換來越發用力的禁錮。

  他一手掐著她。

  那隻手好像不是手,而是一副鐐銬、一把鐮刀。

  宗太太感覺自己的腳腕好像隨時都能斷裂,等待他高高揮下利刃,將她的雙腳連根砍盡!

  痛苦的想像具象成了無邊的恐懼,仿佛連心臟都被他捏在了手裡!

  宗渡抬起另一隻手,伸出食指,撥了下扎在腳底的碎片。

  瓷片扎得不深,被他輕輕一撥就掉到了地上。

  噠啦。

  傷口閉合緩慢,破開的表皮還沒來得及裹住裡層的血肉,空缺的位置便被殷紅的血補上,很快又變成血珠落下。

  宗太太抖如篩糠:「你想幹什麼?」

  「幹什麼?」

  宗渡似乎專注於幫她清理腳底,聲音低低沉沉,緩緩慢慢。

  宗太太又動了動腿:「你放開我,醫生一會兒就到,他會處理的。」

  「會處理的。」宗渡無意識似的重複了一句。

  宗太太這才覺得不對勁。

  她看向宗渡,發現對方的眼底不知何時凝聚了一層薄薄的紅色。

  像是有血覆蓋了他的眼球,讓瞳底透出的黑光都多了幾分薄紅的妖冶。

  宗太太被嚇壞了:「你別碰我!」

  她話音剛落,宗渡伸手撥掉一塊瓷片。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塊碎片了。

  那碎片剛好扎在右腳腳心,看上去傷口很淺。

  但這片碎片卻是最鋒利的。

  宗渡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用手指抵住瓷片的另一側邊沿。

  這次他沒有撥下來,而是手指施力,指腹將碎片向下一壓。

  「啊!!!!!!」

  瓷片本來只是戳破皮肉,堪堪掛在腳底。

  被宗渡這麼一按,銳利的邊角狠狠扎入血肉,宗太太甚至感覺到腳底有筋絡吧嗒吧嗒斷裂的脆響!

  「媽,媽!你怎麼了!」

  宗芙的聲音突然在樓下響起,接著就是跑動上樓的聲音。

  宗渡嘖了一聲,原本興致勃勃的表情倏然褪去,變回冷漠闌珊。

  眼底透出一絲遺憾,他收回了手。

  宗太太疼得立刻抱住膝蓋,在床上滾了起來。

  「畜生,你這個畜生!我當初就該殺了你,你這個賤種,雜種!」

  疼痛、憤怒與恐懼交織雜糅,衝破了理智的包裹,促成口不擇言的大喊大叫。

  宗渡聽了並不生氣,反而享受似的眯了眯眼。

  不知是享受她的謾罵,還是享受她的痛苦。

  宗芙進門時,就見向來得體矜貴的母親在床上一邊打滾一邊罵人,而她柔和儒雅的哥哥則站在床邊,滿臉愜意。

  室內的詭異讓她倏然頓住,站在門口,不敢再前進了。

  宗渡看見宗芙,罕見地笑了笑:「回來了?」

  「哥,」宗芙不敢往裡走,甚至生出想逃走的衝動,「怎,怎麼了?媽她——」

  「沒事。」宗渡歪了歪頭,向門口走了半步。

  宗芙嚇得後退,後背一下頂在欄杆上。

  宗渡腳步沒停,看見她蠟白的臉色和眼底的顫動,反而更為愉悅:「進去吧,醫生馬上就到了。」

  仿佛母親厲聲的謾罵與痛呼,是他最悅耳的交響。

  他帶著笑容離開了。

  宗芙咬了咬嘴唇,慢半拍地走進臥室。

  「媽,你怎麼了?」宗芙拉住宗太太的手,想把人扶著坐起來。

  宗太太像個受盡委屈的狼狽賤婦,撲進女兒懷裡嚎啕大哭。

  ...

  從宗宅離開,宗渡開著車駛入市區。

  明明沒喝酒,可卻讓他有種微醺般的鬆弛。

  那種模糊而具體的愉悅,讓人克制不住地嘴角上揚,心臟輕跳,筋肉舒展。

  仿佛在這一刻,腎上腺素、多巴胺開啟了狂歡派對,點燃了他的前額葉。

  宗渡的腦袋難得空了空,沒有目標地向前行駛,不知不覺就到了酒吧街。

  這是淮城老城區的一條暗巷,藏著腌臢的三教九流。

  豪車在酒吧街前停下,引來一群醉鬼、窮鬼的巡禮。

  宗渡打開車門下來,一邊走,一邊挽著袖子。

  內斂儒雅統統不見,這一瞬間,他就是這暗巷的王。

  隨著他向內走動,暗中窺伺的人也動了。

  等宗渡進了巷子,便站定,掃視四周:「看什麼,還不過來?」

  他話音一落,倏然高舉的棍棒直衝上前。

  ...

  「怎麼還不是,」封毅給奚枂把止疼藥推入注射器,見奚枂還大睜著眼睛,「傷口難受?」

  奚枂微微搖頭,又點頭:「他呢,怎麼還沒回來。」

  自從受傷以後,宗渡每晚都回來醫院陪她。

  有時候即使工作加班來得晚些,但他也會在她睡前趕回來。

  可現在都十一點了。

  尤其是最近宗渡在休假,沒去工作。

  再聯想到第二醫院又出了事……

  封毅:「可能有事耽誤了吧。」

  奚枂抿唇,「嗯」了一聲。

  不知為什麼,她右眼跳得厲害,心裡也發慌。

  封毅把注射的東西收拾好,又給奚枂蓋了蓋被子:「五分鐘後止疼藥會生效,你別抗拒。只要困意起來就睡吧,不用等他。」

  奚枂點點頭,眼睛卻不自覺地朝著門口看。

  看著她那副不放心的樣子,封毅想起奚荔等自己回家時好像也這樣,表情不自覺溫柔幾分:「你們關係真好。」

  「怎麼可能!」奚枂下意識拔高聲音否認。

  封毅挑眉:「是嗎?」

  奚枂心虛地移開視線:「我跟他,不過是金絲雀跟金主的關係而已。」

  封毅笑笑。

  金主喜歡金絲雀華麗的羽毛,美妙的歌喉,鮮嫩的身體。

  可他們不會為金絲雀苦惱。

  有誰會為玩具發愁呢?

  壞了就換一個。

  誰會對一個玩具小心翼翼。

  宗渡對她很上心。

  不管宗渡嘴上如何否認,封毅又不是瞎子。

  他正想說什麼,就見奚枂眼皮一垂一垂。

  想來是藥起作用了。

  他起身打算離開,手機嗡地震動起來。

  他快去接起,低聲「餵」了一聲,同時快步往外走。

  「師兄,你來我的診所一趟,宗渡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