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渡從酒吧出來又回了一趟宗氏,到醫院時已經快十點了。
奚枂正坐在床上看書。
「怎麼還不睡,」宗渡脫下外套走到床邊,擰眉,「不是不讓你等我?」
奚枂將書一合:「明天為什麼要我去段月白的生日會?」
她的聲音有些冷,有些僵,宗渡蹙眉:「不想去?」
「不想。」
住院以來,奚枂很少會表現出這麼明顯的抗拒。
「為什麼?」宗渡問道。
手指緊緊摳著書脊,奚枂忍著胸口的情緒翻湧,竭力保持冷靜:「我現在動都不能動,去了能做什麼?會讓你丟臉的,少爺。」
「有什麼可丟臉的,」宗渡雙手撐著床沿,逼近她,「只是熟人的小聚會而已。」
「少爺,我不想去。」奚枂連呼吸都放輕了。
「奚枂,」宗渡的神色帶上了幾分嚴肅,「你會喜歡的。」
喜歡?
她怎麼喜歡!
奚枂的指甲幾乎要爛在書脊里。
宗渡精於利益,他從不做有損於自己的事。只要有利可圖,臉面、婚姻,甚至是命,都能用來搏一搏。
就像上次跟林家訂婚,他不就是拿著宗家的臉面、自己的婚姻去拼,去算計?
帶一個殘廢出席親朋齊聚的聚會,奚枂怎麼看,都覺得那是一個陷阱。
她是砧板上的魚肉,還是天平上的籌碼?
奚枂閉了閉眼:「少爺,我——」
「我說了,你會喜歡的。」宗渡捏住她的下頜,手指用力幾分,在她的臉側掐出一枚枚粉色,「放心,我不會讓人欺負你。」
奚枂睜開眼,眼淚落下來:「所以,你知道有人會欺負我。」
宗渡默了兩秒,略鬆了鬆手指:「我會護著你。」
奚枂的心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少爺想做什麼?」
宗渡直直地看了她一會兒,沒回答,去浴室洗澡去了。
奚枂躺在床上,腦子裡亂成一團。
...
第二天一早,李蕊早早拿著禮服過來。
昨天,奚枂還覺得設計師來晚了,怕是禮服不會準備得很精細。
可等看到李蕊手裡的東西,忍不住笑了。
怪不得不著急。
宗渡連新的禮服都懶得準備,直接把上次從段橙那裡拿來禮服,又拿了出來。
「已經修好了,」李蕊將禮服掛在一旁,「按照你的尺寸修的,保證合身。」
奚枂看著禮服的裙擺,「還剪短了麼?」
「嗯,」李蕊點頭,看著她的輪椅,「裙擺太大的話,不方便。」
「鞋子?」
「也準備好了,」李蕊拿出一雙十幾公分的水晶鞋,「少爺說你穿上會很好看。」
奚枂忍不住冷笑了聲。
...
午飯後,化妝師帶著工作包趕到醫院。
「宗渡先生的意思是,希望我們幫您化一個艷麗些的妝容。」
奚枂住院以後雖然一直在好好調養,但蒼白與虛弱是遮掩不住的。
大量失血帶來的蒼白無力,讓她整個人看上去都要碎了。
奚枂卻搖搖頭:「淡妝就行。」
她現在這副樣子,駕馭不了明艷的造型。
「可是——」
「除非少爺想要小丑陪同。」奚枂認真地看著化妝師的眼睛。
化妝師為難地看向李蕊。
李蕊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給宗渡打電話。
宗渡聽到後沉默了下:「按照她說的做吧。」
「是。」
化妝師將包打開,開始給奚枂上妝。
因為氣色不好,化妝師用粉色綠色為基礎,給奚枂做了些淡淡的渲染。眉眼也配合著底色做出明媚青春的淺調,甜美清秀,俊俏可人。
——只是跟服裝不太搭。
翡色長裙像高調貴氣的老錢貴女,妝容卻變成了小家碧玉的鄰家閨蜜。
裙子把人襯得羸弱了。
下午宗渡到的時候,李蕊幫奚枂裝扮好。
宗渡看了眼,覺得她跟上次穿著時不太一樣。
也漂亮,但……沒有那麼驚心奪魄。
他淡淡道:「很漂亮。」
奚枂看出他的敷衍,笑了聲:「走吧。」
宗渡上前,推著輪椅往外走。
「少爺,今晚都有誰到場?」
宗渡聲音平靜:「親朋好友。」
「比如?」
「段家人。」
段月白的生日,段家人當然在。
他在說廢話。
奚枂輕笑了聲。
宗渡聽見了,頓住腳步走到她面前:「你想問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知道客人都有誰。」奚枂雙手放在腿上,心巧嘴乖,「我總得知道今晚的敵人是誰。」
宗渡眼底閃過不耐煩:「什麼敵人,只是朋友的生日會而已。」
「真的只是生日會嗎?」
周圍突然颳起了風,頭頂閃過一道閃電。
突然的亮光,照亮了宗渡面無表情的臉:「你知道了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奚枂拽了拽裙子,「只是很好奇。」
宗渡看著奚枂身上的裙子。
奚枂住院這幾天瘦了不少,身上的維度縮了縮。
原本成熟撩人的長裙,因為維度的縮水,有了幾分小家子氣。加上她坐在輪椅上,大裙擺不方便,就對裙擺做了裁剪。
原本讓人驚艷的長裙,此時面目全非。
她可愛嬌小的腳趾,塞在水晶鞋裡,可憐得像五塊擁擠的橡皮泥。
宗渡突然想起上次帶她去試禮服時,明明每一件都不算難看,但到了她的身上,總是這裡不好,那裡不行。
他為了找到最適合她的禮服,還把段橙叫過去。
當時的吹毛求疵與現在的敷衍應付一對比,毫不遮掩地展露著潦草。
宗渡突然笑了聲,眉眼間溢出些許狠厲。
他抬手摸向奚枂的眼角:「看出來了?」
奚枂抬手抓住他的手指,指尖的潮濕與涼意詮釋著她的恐懼與不安:「我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很害怕。」
奚枂抓著他的手貼在胸口。
白皙的皮膚一片冰涼,被層層包裹的心臟像稚嫩的鳥,微弱的、不安的,顫抖著。
宗渡眯了眯眼:「我要把宗氏一分為二。」
奚枂心底一緊:「什、什麼?」
宗渡突然說起其他事:「家裡想讓我跟楚瑩訂婚。」
奚枂一時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少爺不想嗎?」
「可以合作,但她不能嫁進宗家。」宗渡眼底閃過冷光,像是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那目光有些涼,有些惡,讓奚枂後背一陣發麻。
又來了。
奚枂心底顫顫。
偶爾,她看著宗渡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像是在跟另外一個人說話。
對方占著宗家少爺的軀殼,卻暴戾地想與整個宗家蘭艾同焚。
天空響起一陣雷鳴。
又是一道閃電划過,宗渡的臉被照得像個午夜凶煞的罪人。
奚枂不自覺抓緊宗渡的手指:「您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