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的小女孩回到了家。
那是一座豪華的宅院,在虛幻世界的那座城中,也屬於名門,可見小女孩的家世。
「爹!娘!我回來啦!」
小女孩蹦蹦跳跳往父母居住的小院跑去,卻聽到小院內傳來男人的怒吼與女人聲嘶力竭的大哭。
「負心漢!我自十六歲跟你,陪伴你從一無所有到如今家財萬貫,你怎麼忍心這般待我?」
「若非我家支持,你能走到這一步嗎?」
「為了所謂的仙途,為了那個妖女,你就要拋妻棄子,你還有良心嗎?」
女人痛哭與斥責的聲音不斷傳出。
男人的聲音冰冷無情,「你十六歲跟我沒錯,我們有過許多美好的記憶,但那都是曾經。」
「如今你已人老珠黃,而我,有踏上仙途的希望,我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還有,茶兒不是妖女,她是仙子!你和她比不了,曾經的美好只是凡人的故事,以後不會再有了。」
「待我通過仙宗的考核,證道上岸,我就會離去。」
男人神情冷漠,任由女子哭得撕心裂肺,也沒有半點動搖。
「夫君,求你了,不要走。」
大哭之後的女子精神崩潰,爬到男人身前,緊緊抱著他的小腿,哭著挽留。
「嘖嘖,真是可憐呢。」
就在這時,又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妖嬈嫵媚。
「聽說你們兩個是方圓百里內有名的神仙眷侶,人人艷羨,今朝看來,的確感情深厚呢。」
妖嬈女子咯咯嬌笑,看向地上狼狽不堪、披頭散髮的女子,「為了你,你家夫君可是在仙緣面前猶豫過,真令人羨慕。」
「妖女,你該死!」地上的女子爬起,朝著妖嬈女子衝去,卻被男人一巴掌掀翻,在地上軲轆滾了幾圈,最後撞在牆上,撞得頭破血流。
妖嬈女子笑得更歡了,將手中劍遞給男人。
「仙途第一劍,先斬意中人。
殺了他,我便帶你踏上真正的修仙路。」
「好」男人點頭,接過妖嬈女子的劍,朝著妻子一步步走去,雙眼通紅。
男人的妻子渾身顫抖,雙目失神,嘴巴張得很大,不斷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顯然已徹底崩潰。
「對不住了,如今的你已配不上我。」
男人雙手握劍,橫掃而過,女子的頭顱高高飛起,在男子無情的目光中滾落,一直滾到院門旁,滾到一雙小腳丫下。
……
望著這一幕,白月的淚水不受控制不停流下。
「仙途第一劍,先斬意中人。」
「仙途第一劍!先斬意中人!!」
「啊啊啊!!」
她悲嗆痛哭,嘴裡重複著男人說的那句話,只覺得頭疼欲裂,模糊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流轉。
白月終於記起。
那是她踏上修道之路前的記憶。
那一天,她看到了天穹上皎月變得血紅,她不記得具體發生了什麼。
她只知道,甦醒後的她渾身沾滿血液,所在之地變成了人間地獄。
再後來,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帶走了她。
老者告訴她,可以幫她忘卻所有的痛苦。
「斬斷的記憶,竟然又回來了。」
白月的意識漸漸恢復,清醒後的她倒不再那麼悲痛,事情過去了太久,只能在她心底泛起微微波瀾。
只是那句話,讓她愈發難受。
「仙途第一劍,先斬意中人?」
對於小時候的她來說,造化境的修士都能稱之為『仙』,如今在她眼中卻如螻蟻,她早就站在可以俯瞰蒼生的位置。
可是……
她的頭頂上,仍舊有『仙』。
白月害怕了。
這條道的終點究竟是什麼,難道真的要斬去所有感情,與天道那樣,完全做到『眾生平等』,才可登仙?
「不!不是這樣的。」
白月無法接受,可她越是這麼想,幼時那些畫面的影響就越大,充斥在他的內心。
最終那個可憎的男人面目變化,變成了夫君念離的模樣。
「不!不會的!夫君絕不會變成這樣!」
她驚呼,亦如母親當年的苦苦哀嚎。
當年的母親與她的經歷何其相似,同樣是生死之交,同樣是『富家千金』迷上了窮小子。
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這一切都會在她身上重演。
唯有斬去心中羈絆,才可真正的忘卻痛苦,超脫登仙。
「為什麼!」
「為什麼我早已斬斷過去,你們還會出現?!」
白月在痛苦中掙扎。
「至清書!太上道祖!告訴我答案!」
淚水滴落在泛黃的古籍上,至清書開始飛快的翻頁,又一個世界在白月眼前呈現。
世界裡,有個騎牛的老者遊走世間。
滄海桑田只在老者的一步之間。
白月卻看到了滄海化桑田間的太多故事,人間絕情遠遠多於至情,縱使老者遊歷了無盡歲月,至情者也寥寥無幾。
而那些至情者,大多都消散於悲慘的歲月里,就像她的父母。
「後來人,至清為仙,至情亦可為仙,遵循本心,心境通仙,道中無缺時,仙緣自在眼前。」
騎牛的老者說了一句話,而後遠去。
「道祖!」
任由白月如何呼喚,騎牛道祖的身影也一去不回,消散在虛幻的世界裡。
至清書恢復原樣。
至清與至情,誰才是誰的終點,白月得不到答案。
「心境通仙,道中無缺,我又如何才能知曉道中無缺?」
過去的修煉歲月里,她以為自身之道已達到完美,可現在看來,她道中缺陷太多。
她的心境難以通仙,身在局中,自也感知不到道中缺陷。
斬道時,自以為斬去的道中余贅,似也沒有完全斬斷。
「幼時的夢魘總在影響我,它告訴我,我會重蹈覆轍?可是……真的會那樣嗎?」
白月久久皺著眉頭。
「若連相信和斬斷都做不到,又如何至清?又如何至情?我的選擇,何必看他人因果?!」
「我既是我!」
白月驀然回首,意中人依舊。
「念離!夫君!」
她猛然朝著不遠處的陸念離撲去,後者還不知道了發生了什麼,就被撲倒在地。
「月兒,等……」
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
「我不要等,就要現在!」
月華漫天,化作一床大被,蓋住了忘情峰的一場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