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揪紅包)

  賀延霄從酒店趕到季櫻那邊,屋裡一片狼藉,東西散亂的堆著,還有被砸碎在地上的瓷器。季櫻整個人臥倒在沙發上,嗚咽的哭泣。

  「季櫻。」賀延霄按照她給的密碼打開大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趴在沙發上的季櫻哭聲不止,哪怕賀延霄已經走到她身邊,也沒有轉過面來見人。

  「那個人呢?」

  季櫻趴在那裡搖頭,就是不說話。

  賀延霄在旁邊蹲下,試著將她拉起,季櫻下意識的用雙手擋住臉頰。

  這般不同尋常的反應落在賀延霄眼裡,他幾乎是瞬間想起從前跟季櫻在一起的時候,她每次在嗜賭的父親那裡遭受到暴力就會這樣……

  賀延霄強行拉開她遮擋的手,果然,原本白皙的臉蛋上清晰的印著五指紅印,嘴角還殘留著絲絲血跡,可見施暴者下手多麼狠重。

  當年,跟季櫻在一起之後才逐漸發現她的秘密。

  季櫻的父親好賭又嗜酒,季櫻的母親看他實在不爭氣,跟別的男人跑了。季父贏了錢的時候會給季櫻零花錢,但如果輸了就會喝得爛醉,心裡不順暢就把氣撒在季櫻身上。

  那時的賀延霄還是少年心性,對男人施暴這種事嫉惡如仇,非但沒有像某些人一樣嫌棄季櫻的家世,反而對這個脆弱的女孩充滿憐惜。

  後來,季父知道女兒「攀上高枝」便藉此索要錢財,一再二、再而三的找上門,賀家沒了耐性,趁季父犯事的時候,推了一把力將人名正言順送進監獄吃了幾年牢飯。

  被送進去之前,季父要求見女兒一面,趁機請求她讓賀家幫忙把他弄出去。當時的季櫻因為害怕,閉口不言,季父被抓走前還惡狠狠地咒罵,放狠話說出來之後要她好看。

  而如今,季櫻剛回來不久,又被出獄的季父找上門。

  「我,我到現在都記得他當時看我的眼神,那麼恐怖……做夢都會被嚇醒。」季櫻哆嗦著撲進賀延霄懷中,「怎麼辦,阿延,我難道真的逃不出他的掌控嗎?」

  「五年前就是他毀了我的人生,毀了我們的愛情。」當初要不是有這麼一個父親拖累,季櫻大概不會被賀家其他人厭惡至此。

  「我真的,真的害怕極了。」她埋在賀延霄的胸膛前,哭聲不斷,「我以為自己好不容易擺脫了過去,卻沒想到比曾經還要糟糕。不僅失去了你,那個人還變本加厲的想要害我……」

  抱著這樣脆弱的季櫻,時間仿佛回到五年前還在一起的時候。賀延霄使不出力氣把人推開,手臂僵著,理智和感情互相抵抗。

  他很明確自己現在喜歡的人是司嫿,但也無法放任季櫻不管。哪怕他們分開,曾經的感情存在過,不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也無法狠心的任她自生自滅。

  剛才在司嫿的生日會上離開,他是迫不得已。無論如何,司嫿是安全的,即時鬧脾氣,他也可以慢慢花心思去哄。

  但季櫻遇到的事情很嚴重,因為他曾經親眼見識過季父的瘋狂,根本不顧及父女情面,他無法確定如果自己扔下季櫻不管,她會遭受怎樣的非人折磨。

  賀延霄一面愧疚,一面安慰自己,等季櫻的情緒稍微緩和,他就立即回去找司嫿道歉。

  季櫻的情緒崩潰了幾次,去洗了個臉,兩隻眼睛哭得通紅,臉上的痕跡還沒有消失。

  「這樣的人,再送進去關一輩子也不為過。」賀延霄冷哼一笑,又恢復了在商場上殺伐果斷的冷漠面孔。

  「他……畢竟是我的父親。」季櫻語氣微顫,顯然剛才被嚇得不輕。

  「你當他是父親,他可沒把你當做女兒。」賀延霄握著她兩隻胳膊,認真的盯著她的眼睛,告訴她,「季櫻,你該堅強一點。」

  季櫻咬著唇。

  「你這個地方被他發現,已經不安全了,這兩天先去別處住。」賀延霄習慣了命令般的口吻,倒也是誠心建議。

  「阿延,我……」季櫻挪動腳步,緩緩靠近他身邊。

  這次賀延霄幾時候退,避免她再撲過來,「到此為止吧。」

  季櫻仰頭,眼裡滿是錯愕的小表情,酸澀的眼淚頃刻而出,「我那麼努力……那麼努力才回到這裡,可你卻說,你不愛我了……」

  「阿延,不要對我那麼狠心。」她掩面抽泣,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今晚他應該不會再來,你自己注意點,我先走了。」今天是司嫿的生日,還好剩下幾個小時,足夠他趕回去彌補。

  「阿延!」她穿著白裙,襯得臉上毫無血色。

  身體比思維反應更快,賀延霄最終還是出手摟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

  從季櫻那裡出來,時間已經有些晚。手機震動一聲,賀延霄收到司嫿發來的分手簡訊,第一個想法是她這次氣得不輕。

  爽約的確是他不對,賀延霄能夠理解憤怒中的行為,讓司機加速開往櫻園。

  他敲了幾次門,司嫿的房間都沒有反應,賀延霄推開門,見裡面空無一人,隨即叫來蔣媽,「司小姐回來了嗎?」

  「回來了呀,直接就上樓回房間了。」蔣媽後來不在大廳,也就不知道司嫿已經離開的事。

  回想起剛才推開房門所見的場景,賀延霄忽然察覺到什麼,大步跑上樓,「砰」的一聲把人推開,大步邁進去,這才發現,房間裡少了些東西。

  平日司嫿整理設計稿的地方空了,一直放在角落的行李箱也不翼而飛。賀延霄當即拿起手機聯繫司嫿,電話已經打不通。

  隨後跟來的蔣媽也察覺到情況不對勁,忽然被男主人叫住,「蔣媽,打給司嫿。」

  很很快,冰冷的客服語音告訴他們,蔣媽的電話能夠打通,對方卻不肯接。賀延霄的臉色沉下來,蔣媽頓時連大氣都不敢出。

  從生日那天起,司嫿離開櫻園,再也沒有出現在他們的視線內,也一直沒有回家。作室找不到人,柯佳雲告訴他們司嫿休假未歸。

  兩天後,賀延霄的電話仍然處於被拉黑狀態,他不得不讓賀雲汐出面幫忙化解。可惜在這非常時刻,司嫿拒絕接聽賀家人所有來電。

  賀延霄動用關係,很快查到司嫿入住的酒店,叫人看著,終於等到她現身。黑色的轎車跟隨她一路,見司嫿走進附近的公園,賀延霄立即下車,跟隨身後。

  四周人群流動,不易察覺,司嫿抱著散心尋找靈感的心思才來到這裡。

  近兩日心情鬱結,拿著畫筆遲遲無法落下,靈感苦澀,抓心的煩躁。

  晚上總是失眠,心裡空落落的,疼得厲害,有時候從夢中驚醒,臉上還掛著殘留的淚痕。白天精神不好,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對勁,偏偏找不到治療自己的方式。

  不得不承認,賀延霄那件事對她影響甚深。她沒辦法正視那段充滿欺騙的感情,努力轉移視線,讓自己的經歷集中在工作上,卻無法做出讓人滿意的作品。

  從未放下身段哄過女人的賀延霄如今像小偷一樣默默地跟隨著,見司嫿停在一棵葉子逐漸枯黃的大樹下,他一步一步靠近。

  抬頭仰望著天空,司嫿輕輕閉上眼睛,感受著溫和的暖陽、拂過臉頰的清風,汲取著大地的氣息。

  「嫿嫿——」

  一道聲音兀然從身後傳來,司嫿渾身一震。

  回頭看見賀延霄,司嫿轉身就走。

  後面的人趕緊追上,司嫿卻對他說的話充耳不聞。

  經此一事,酒店位置已經被知曉,賀延霄三天兩頭出現,繼續住下去就會不斷遭到騷擾。時柯佳雲在得知司嫿分手的事情後,極力邀請她暫時搬進自己家中。

  「謝了。」司嫿猶豫片刻,接受了朋友的好意。

  「你跟我客氣什麼。」柯佳雲是見證過這段感情的人,司嫿遭受的委屈大大小小她都看在眼裡,現在分了,她簡直要拍手叫好。

  約好時間,柯佳雲親自開車去接,司嫿仍然是從賀家出來時的那些行禮,倒是手上那件男士的外套格外惹眼。

  「這是?」柯佳雲以為那是前任留下的衣服。

  司嫿慢條斯理的將衣服摺疊裝入袋中,「是一個好心人留下的,等找到機會,我把東西還回去。」

  作為服裝設計師,一眼就看明白這件衣服做工精細,藏在袖口處的特殊logo是出自世界頂尖時尚品牌高定。

  那位言先生留下姓和一串數字,回到酒店卻發現,半張紙被浸濕的衣服暈染,末尾幾個數字看不清。

  她在景城和榕城都碰見過言先生,據她了解,榕城並沒有姓言的出名大戶,也許對方只是途經此地也未曾可知。

  或許,真的只能等有緣再見。

  「只要不是那個狗男人就好。」柯佳雲嫉惡如仇,聽司嫿決絕的分手,總算絲欣慰。

  但很快柯佳雲就發現,司嫿的情況比想像中的更糟糕,有時候半夜起身,發現她一個人坐在陽台以淚洗面,形單影隻。

  同為女人,柯佳雲暗自在心裡把賀延霄那個渣男罵了個遍。

  司嫿不是她們寢室最早談戀愛的,卻是唯一一個用心去經營,哪怕經常見不到面也堅持了三年的人。

  柯佳雲還記得,司嫿剛談戀愛那會兒就像個小女孩,笨拙的去學習喜歡一個人,從不跟其他異性越界相處。

  只可惜,她遇到一個不太好的男人。

  -

  最近幾天司嫿閉門不出,卻開始接到賀雲汐的連環call。

  得知兩人正在鬧分手,賀雲汐打了無數通電話,終於約到司嫿。

  出來碰面那天,賀雲汐揣著滿心疑惑,「嫿嫿,你終於肯見我了。」

  「這麼迫切的聯繫我,有什麼事麼?」司嫿的手指在飲料杯上繞圈,視線追隨著指尖滑動。

  「就是你跟我大哥的事啊,聽說你們要分手,我被嚇了一大跳。」賀雲汐表情誇張,「這到底怎麼回事,嫿嫿你要冷靜啊。」

  「我很冷靜,這個決定是我理智的選擇。」司嫿表面風輕雲淡。

  「但是你們在一起三年了,你不是很喜歡我大哥嗎?幹嘛現在要分手呀。」賀雲汐只知道賀延霄在司嫿生日那天惹惱了她,卻不清楚具體原因。

  「大概,他已經遇到更適合自己的人了,我成全他們。」話是這麼說,握著杯壁的手已經被她捏壓得發白。她沒有聖母慈心,只是一個會被情感左右的普通人,心裡難免生怨。

  司嫿一再表明自己的態度,賀老太太卻不捨得,聯合孫女一起遊說,希望她原諒賀延霄一回。

  賀雲汐想方設法的在她這裡為賀延霄說好話,司嫿不為所動,最後連賀老太太都親自來找她,「好孩子,受了什麼委屈就跟奶奶說,奶奶替你做主。」

  「不用了,賀奶奶,謝謝您的好意。」面對這個曾經給過她家人般呵護的老人,司嫿的態度緩和許多,但堅定分手的決心不曾動搖。

  尊重老人,並不代表要放低自己的底線,改變自己的原則。但賀老太太仿佛認定她似的,不肯就此罷休。

  司嫿被他們攪得心神難寧。

  「嫿嫿,你這樣下去不行的。」柯佳雲遞給她一杯溫開水,司嫿捧在手心暖暖的,心裡卻一片悽苦。

  僅僅半個月時間,司嫿整個人消瘦一圈,性子也靜了許多。原本她是一個溫柔愛笑的女孩,但現在更多是無聲的沉默。

  手指捧著杯壁靠近嘴邊,往上傾斜著抿了幾口,潤濕乾燥的嘴唇,滋潤喉嚨。司嫿摩挲著杯子,忽然開口:「我要去見賀延霄一面。」

  「你還要去找他?」柯佳雲不太贊同。

  「不……事情總要解決,逃避是沒有用的。」就算她避而不見,往事也會困擾著她,從白天到夜晚都無法安生。

  *

  接到司嫿的電話,賀延霄第一次提前赴約,但他達到約定地點時,見司嫿已經坐在那裡。

  幾天不見,女孩看清來清瘦許多,單薄的身子仿佛風一吹都會傾倒。

  「你終於肯見我了。」賀延霄大步邁近,面帶喜色。

  帶他在對面坐下,司嫿便開門見山的道:「今天我來,是想當面跟你說清楚,分手我是認真的,希望賀先生今後不要再打擾我和我的朋友。包括雲汐和賀奶奶那邊,也希望賀先生能向他們說明。」

  從賀雲汐和賀奶奶口中,她得知的是賀延霄不肯分手的意願,所以才會對她一再糾纏。她希望這件事情能從根源處做個了斷。

  「你在跟我賭氣。」賀延霄定定的望著她,語氣沉靜。

  「不,我說分手是真的,你跟我耗下去沒什麼意思,不如遵從本心的選擇。」司嫿意有所指。

  「嫿嫿,我喜歡的人是你。」

  「虛偽。」

  認識五年,在一起三年,原本司嫿並不想把表面那層遮羞布撕破。但賀延霄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擾亂她的清淨,一邊抓著前女友不放,一邊還對她說著情話,真是令人作嘔,虛偽至極。

  「嫿嫿,聽我解釋,那天季櫻遇到歹人,情況危急,我才不得已離開。」

  「你是警察嗎?什麼歹人需要你親自出面才能制服?」

  「季櫻她一個人孤苦無依,剛回國就遭遇苦難,具體情況很複雜,我是不得已……」

  「不得已……」司嫿反覆念著那三個字,回想起賀延霄「迫不得已」做的那些事,頓時覺得可笑至極。

  「我也是個孤苦無依的女孩子,你為什麼……不能疼疼我呢?」司嫿指著心口,「你覺得,我的心不會痛嗎?」

  賀延霄轉身離開那剎,她親身經歷過從心臟處蔓延至全身的痛苦,恨不得把它挖出來,看看裡面是不是已經支離破碎,鮮血淋漓。

  「不喜歡我,為什麼要跟我在一起,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讓我傻傻的飾演這場獨角戲?」

  「但凡你告訴我,你心裡裝著別人,我絕對不會占著這個虛有的頭銜,跟你耗上三年。」

  「我叫司嫿,喜歡鮮艷的色彩,而不是從年到頭扎著馬尾穿著素白的長裙去偽裝成另一個人。」

  字字句句都深深刺痛著賀延霄的心臟,他極力的想要抓住什麼,司嫿卻離他越來越遠,「嫿嫿,你忘了,我們也曾經有很快樂的時光。」

  「是麼……我不記得了。」

  「那你脖子上的項鍊呢,我送給你的,還記得嗎?」

  司嫿臉色僵住。

  不說她都忘了,這條項鍊就是他曾經換掉珍珠耳環給季櫻的替代品。

  「你看,這就是最好的證明,承認吧,你捨不得分手。」賀延霄似找到一個最佳的證據,端起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態。

  司嫿當即摘下脖子上那條她曾小心翼翼收藏過的銀色項鍊,按在桌面,「東西還你,從今以後,橋歸橋路歸路。」

  她從未想過,自己努力奔赴的愛情,從始至終都只是一個謊言。所謂的三年尊重與愛護,是騙局、是利用,把她親手奉上的一顆真心碾得粉碎。

  現在,她不稀罕了。

  被踐踏的真心,碎了也好。

  賀延霄握住她的手腕緊緊不放,司嫿態度強硬掰開他的手指,「請賀先生,自重!」

  三年時光,最後連分手都是不歡而散。

  離開壓抑的環境,司嫿站在街頭,抬頭遙望著湛藍的天空,忽然想逃離這座令人悲傷的城市。

  她悄悄地在心裡做了一個決定。

  -

  司嫿打算離開這件事情誰都沒說,但她離開前,必須得向工作室的老闆,也就是柯佳雲請辭。

  柯佳雲不舍放開這個未來無限的潛力股,極力挽留,「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我可以給你放長假去外面散散心,哪天想回來了,我隨時歡迎。」

  在柯佳雲的遊說下,司嫿放下那封辭職信,「抱歉,因為我個人原因耽誤工作,說實話,我也不確定自己什麼時候能夠調整好心態。」

  靈感是開啟創作藝術的也鑰匙,卻無法人為控制。她想去做,結果事與願違,所以她無法給柯佳雲一個滿意的答覆。

  「沒關係的嫿嫿,我相信你,你那樣的優秀,總有一天會完成自己的夢想,在你喜歡的事業上發光發亮。」柯佳雲握住她的手,一股暖流靜靜流淌進心田。

  司嫿眼圈微紅。

  相處五年的同學兼朋友,她們有著共同的理想目標,並一直為此努力著。

  兩個感性的女孩都有所觸動,柯佳雲上前擁抱住她,「嫿嫿,無論如何,希望你前程似錦,早日回歸。」

  最後,柯佳雲問道:「對了,你要去哪兒?」

  司嫿答:「濱城。」

  一座臨海的浪漫城市。

  這時候,滿心傷痕的司嫿還不知曉、亦未曾想過,她會在那個浪漫美麗的城市,完成此生最完美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