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種模仿人嗤之以鼻的笑,而是真的覺得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東西。
這個精神狀態對阿喻來說不太對頭,不太像方才那個和戀愛中的人一樣胡思亂想的人,反而和東璧夢中的那個千面之影,有一瞬間的重合。
阿喻笑完了,抬起眼來看他。
東璧似乎看見他用舌尖舔舐了一下自己下唇。
「是啊,東律師,附帶著傳奇色彩的人,」他說,「誰都不知道他為什麼能輸得那麼慘,又贏得那麼輕而易舉,你既然什麼都知道,應該也知道我聽到的傳聞是什麼。」
——不認真對待每件案子,常常有案子在法庭上一筆帶過。
——初期工作做得很認真的律師,但是上了法庭有時候格外的隨心所欲,甚至放棄辯護。
某種獨屬於夢中千面之影的特質與他重合,他說:「既然這樣,那我為什麼不一死了之呢?」
他猛地把針頭從自己手上拔出來,兩三滴鮮血從針眼中冒出。
「我想你是誤會了什麼,」東璧看了一眼那個流著鮮血的針眼,「不過少年犯們的『社會關係』,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大。」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比起三天前的第一次見面,對方身上的那股死氣淡了一點。
是因為已經自殺過一次的原因嗎?
「這就是你吞藥的理由?」東璧譏諷的看著他,「有些案子我贏不了,但有些案子,我絕不會輸。」
為其他的東西贏過自己的本心,這種事情不好笑嗎。
床上的少年犯坐在床沿,兩隻小腿掛在床邊,白熾燈的光打在他的臉上。
「為什麼。」
「你用不著知道,但二十號的案子我會贏,」東璧將盤中的蘋果推到了阿喻的面前,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捋平了袖口,「睡個好覺。」
病床上的阿姨磨了磨牙,看著對方的背影,在東璧要擰開把手離開病房前,聲音裡頭帶著笑問了一句。
「喂,東大律師,不講明白就要走嗎?少管所里有機油哦。」
東璧握著門把手的手僵在了那裡,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強作鎮定的轉過頭去,清晰的看著床上那個白髮少年臉上帶著笑,那雙眼睛漂亮的就像是祖母綠。
他又在做夢嗎?
「真絕情啊,」千面之影晃悠著雙腿 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話,「早上八點上工 下午四點下工,拿到一小瓶機油 真是再容易不過了,阿喻要不是今晚吞藥,你可能就死了……啊,照這麼說,我不該提醒你的。」
「少管所是一座漂亮的花園,裡面有五千朵玫瑰,可惜我不是其中一朵,」千面之影笑嘻嘻的威脅他道,「你快走啦,睡個好覺。」
東璧咽了一口口水,把頭轉了過去,不再對著那雙寶石一般的眼眸,叫千面之影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能聽見他開口道:「法學系有很多人,他們有些堅守初心,有些被金錢污染,有些死了,有些活著,有些死了和活著沒什麼兩樣,有些則相反。」
「你呢,你是什麼?」
「我活著。」
病房的門開啟又關上。
病床上的阿喻一頭霧水的看著病房門口 對方和他保證完自己會贏之後,說讓自己睡個好覺,在出門前卻忽然說了一通有的沒的,他腦瓜實在是轉不過來。
可能這個律師是真的腦子有毛病吧。他這樣想著,去抓了一瓣蘋果放在嘴裡,後知後覺的方發現自己的臉有點僵。
他活動了一下臉部肌肉,發現自己是在笑著的。
咦,他的笑掛了那麼長時間嗎?
阿喻一頭霧水地揉了揉臉部肌肉,又拿了一瓣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