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沈沐之在朝中被絆住了腳,文南星等了她半日都未見他回來,直到夜幕降臨,還是沒看到他的身影。
沈沐之從來不會這麼晚還沒回來,就算是你回來,他也會讓丫鬟給她傳信。
她便讓一月去打聽打聽是因為何事。
可是還未等到沈沐之的消息,卻等來了老將軍的。
丫鬟來報,來將軍有請。
文南星心想,老將軍向來是不喜歡自己,心想他請自己過,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是與今日沈沐之沒回府的事。
暗自壓下心中的疑惑,讓丫鬟給她更衣,稍微收拾一下才過去。
文南星繞過幾個院子,才來到了老將軍所住的院子,這還是她第一次過來。
平日裡老將軍深居簡出的,除了在沈沐之那裡見過,其餘的她也沒見過幾次。
她來到院子,裡面的裝飾都是極具樸素的,與其他地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文南星往前頭,就有小廝給她拉開門,請她進去。
裡面也如她所料一般,家具裝飾也是十分普通,牆上還掛了幾個皮槽子,應該是狼的皮毛,旁邊也都是一些獠牙。
沈老將軍前半生都是在邊疆度過的,直到現在,雖然搬進來沈府,可依舊改不了節儉樸素的生活方式。
文南星一進到這裡,目光就被這些東西所吸引,朝著那些東西好奇地看過去。
發現這裡的裝飾與京中普遍的裝飾不一樣。
老將軍也沒制止她,反而給她介紹道:
「這是當年我的大兒子為了獵的狼毛,還有旁邊的虎牙,是我二兒子獵到的,最後那個貂毛是神木之獵的,老夫一直掛在房裡,就算是搬到京中,我也將他帶回了這裡。」
文南星的視線在這些東西上停留了很久,這些東西都象徵他兒子對他的孝敬。
她這最後落到了沈老將軍身上,此時他正看著自己。
文南星是知道沈老將軍的一些事的,他的兒子都在戰場上犧牲,如今只有沈沐之一人。
雖然他心中有疑惑,顧沉軒怎麼會變成沈沐之,但她從來沒問過。
「沈老將軍。」
文南星看向座上白髮蒼蒼的老人,歲月已經將他的臉磋磨得比同齡人更加蒼老,可他身子骨卻還強健硬朗,身上那種英氣逼人的氣質還未消散。
「你坐。」
他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示意文南星坐下。
隨後丫鬟上來給她上了茶,老將軍指著這茶說道:
「嘗嘗,今年新到的雨前龍井,以前在邊疆喝不到這麼好的茶,老夫也不太喝得慣,想著你應該喜歡,就泡來讓你嘗嘗。」
文南星嘗了一口,毫不猶豫地誇讚道:
「是好茶,入口苦而不澀,回味甘甜,生津止渴。」
老將軍點了點頭,一目了然地看著她
「你知道這茶是哪裡來的嗎?」
文南星搖了搖頭,這茶味道很好,而且每年流入京城裡的數量很少,應該是十分珍貴的,他猜測應當是陛下的賞賜。
老將軍輕笑了一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沒嘗出這茶的獨特之味。
在邊疆這麼久,能有多少機會能喝到好茶呢,他早已經分不清楚好壞之分了。
這麼好的茶留在他手中也只能算是暴殄天物,也只有會喝的才能評出它的味道來。
他放下還不中的茶杯,看向文南星,將這茶的來歷告訴了文南星。
「這是秦侯爺派人來孝敬老夫的,說起來我們兩個還有親,老夫能稱得上他的義父,他的茶放在我這屬實是浪費了,也只有你能嘗出其中的滋味。」
老將軍淡淡地道,絲毫沒有避諱著文南星。
果不其然,文南星臉色陡然一變,端著杯子的手僵住,口中的茶味還在嘴裡消不掉。
她沒有反應,就直直地坐在那裡,或者說自從老將軍說出那些話以後,她整個人就已經僵住了,不自覺滾動著嗓子,心裡總覺得老將軍似乎是話裡有話。
心裡在想,老將軍這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今日讓你就是想找你說說話,你也不用太過緊張,你以前的事我都聽說了,你受苦了,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也知道你以前也是迫不得已的。」
文南星低著頭,不說話,屋中一下子安靜下來,氣氛變得沉起來。
她最終還是長吁了一口氣說道:
「多謝老將軍關心,不過這也是過去的事了,以後的日子又是新的開始。」
她想一切都過去了,自己又何必耿耿於懷,顯得自己放不下過去的事情。
她應該是坦然的,不受任何人所影響的,過多糾結於過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事是過去了,可是有人過不去。」
老將軍的話讓文南星眉頭一皺,不明所以地問道。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夫知道秦頌還對你念念不忘,始終不相信你已經死了。」
似是怕文南星誤會,他解釋道:
「不過你不用擔心,他還不知道你在這裡。」
「不過以後就不一定了,在京中一顆石子都能驚起千層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文南星如何不知道她一直躲在這裡不是一個辦法。
只要她在京里,遲早有一日她會與故人遇見,而恰好她最不想看見的男人手眼通天,只要被她發現了,自己很難逃得掉。
「老將軍不妨明說您今日的目的。」
文南星問完,沈老將軍沒說話,反而是將目光轉向了牆上掛了那些東西上。
那些東西已經很舊,被他掛在牆上很多年,已經看不出原來的色澤。
每當夜晚降臨,他看著這些東西,仿佛回到了當初子女繞膝的時候。
那時候他身邊還有一群人追著叫他父親,身邊還有一位眉目慈祥的女子喊他夫君。
可如今物是人非了,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文南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覺得他看著這些東西時,眼裡流露出孤寂,有那種無邊黑夜裡,只剩下他一人在茫茫大雪中前行的那種孤獨感。
氣氛變得有些傷感,老將軍突然說道:
「老夫剛才與你說些東西都是我三個兒子獵的,可老夫並未與你說我為何將它們掛在牆上,如今老夫不妨告訴你吧,這些東西都是為了祭奠我死去的三個兒子。」
文南星不說話,只是抿著唇保持沉默。
可是心底已經被這個消息炸開了,既然沈沐之已經死了,那現在這個人是誰,他現在為何會變成沈沐之。
老將軍已經料到了文南星聽聞這個消息會很驚訝,因為他知道沈沐之並沒有將他的身世告訴她。
「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丫頭,自然能明白我是什麼意思。」
文南星難以掩飾心底的震驚,她與顧沉軒小時候就已經相識相知,到如今也有十多年的感情,她卻對他的身世絲毫不知。
「那沈沐之……」
文南星嗓音嘶啞,後面那半句沒說完,她想問那顧沉軒是誰。
老將軍沒有隱瞞,為了讓文南星自願離開,他毫不掩飾沈沐之的身份。
他讓文南星知道她現在所依附的人做任何事肆意妄為,他不能與秦家退婚,更不能與秦頌反目成仇。
而她的存在始終是個隱患,而且是最大的隱患。
「按理說他應該是我的外孫子,他原名叫朱靖,從小就流落在民間,受盡了苦。」
文南星眼底沉下來,她今日知道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可既然沈沐之都瞞著她,不讓她知曉,那老將軍與她說這些到底是為何?
「那您讓我過來只是為了說這些,還是有別的目的,您直說就是。」
「就喜歡和你這樣聰慧的人說話,那老夫也不瞞著你了,如今我也只有他一個親人了,所以我會應盡保住他,你也知道沐之與秦家獨嫡女有婚約,但是沐之喜歡你,我原來也想著讓你在他府中做一個妾室也可,可如今你的身份特殊,這妾室也做不得了。」
沈來將軍知道無論與沈沐之說些什麼,他都不肯將人送走,如此只能讓文南星自行離開。
文南星輕笑了一聲,原來她現在連他的妾室都做不成了。
可她不甘為妾,也不願意為了沈沐之妥協,這一點她很堅定,讓她與另一個女人分享自己的愛人,她做不到。
「老將軍是想讓我離開。」
她斬釘截鐵地問他,雖然她已經確定了他的目的。
「聰明,老夫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願看著沈沐之在老夫與你之間就糾結著,所以老夫想讓你離開,也算是給他一個選擇,你也知道,沈沐之不可能與秦家悔婚,就算是他想,老夫也絕對不會同意的。」
這文南星自然知道,當初沈沐之與老將軍在房裡的話,她多少是聽到了一些,雖然未聽全,卻也知道一些。
沈沐之想退婚,可來將軍以沈氏一族和自己的性命做要挾,讓沈沐之夾在中間兩難。
當時她便決定,若真到了無解的時刻,她會放手。
至少這些日子,她已經享受了不少的溫情,她已經滿足了。
「好,我答應你。」
沈老將軍很是滿意她的識時務,也知道她是個明事理的人。
「可他不會輕易放我走的。」
對於這點老將軍早有對策,不用她操心。
「你放心,老夫已經安排好了,過兩日侯府會舉辦滿歲宴,到時候沐之去侯府赴宴,我到時送你離開,他不會知道你去哪裡,就算是知道了,他也找不到你。」
文南星點頭,雖然心有不舍,但是她卻下了好大的決定。
「這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