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弘曆醒來發現身側躺著一個淚眼汪汪驚懼不已的美人,想起昨夜酒醉的荒唐和若東窗事發將面臨的責難情緒複雜,尤其是聯想到自己的生母遭遇不免愧疚難當,他側身輕撫海蘭,說自己會給她一個交代便要離開,海蘭哭泣不止,怎麼也想不到這樣的事怎麼會找上自己,又後悔為了趕活深夜才回住處。
可是她又有什麼錯呢?她只是為了多繡點花樣多賺點錢給家裡貼補一二而已,嬤嬤不是說四阿哥人品高潔,是個禮儀周全的君子嗎?為什麼他會如此對待自己,酒真的能令人昏聵發瘋至此?身邊的太監為何不攔著他?
「姑娘,你醒了嗎?晞月格格和箬格格來看你來啦!」
「。。。。」
聽見有人來海蘭更傷心了,側身過去把臉埋在枕頭裡又哭了起來。門外二人聽到屋裡的陣陣哭聲也捏了一把汗,來之前的種種措辭暫且擱一邊,她們也同情起了海蘭。二人等不得屋內回應,便一起入內,只留下各自的丫鬟守在門口等著被吩咐。
看著海蘭掩面傷心的樣子,阿箬忍不住心裡罵起了弘曆幾句。
「姑娘?」阿箬上前拍了拍海蘭的背,見她依舊止不住哭,想是傷心極了,很多安慰的話想說,這一刻卻覺得蒼白。
「姑娘,我是高格格,他們也管我叫晞月格格,你要是願意也可以叫我姐姐,我和阿箬過來不會為難你,你不要害怕。」晞月說完給阿箬遞了個「我開好頭了,後面靠你了,在下告辭」的眼神,阿箬吸了一口氣也送去一個「你不仗義」的眼神就硬著頭皮上了。
「是呀,姑娘,我們聽說了昨晚的事,和福晉都很擔心你,所以特意過來看你,這事兒確實是王爺不妥,不過你別擔心,王爺定會善待你的。」
哎呀,先這麼著的安慰著吧,得把人心裡的驚慌給疏解了才好溝通下一步。
「身體可有哪裡不舒服,我帶了些藥來,現在還有些燙,待會兒涼一涼再喝。我知道你被嚇著了,你有什麼擔心的都可以和我們說,我們會幫你的。」阿箬的聲音比往日更加溫柔可靠,緩緩的流入了海蘭的心。她也不逼她馬上回復,說完就拍著她的背靜靜,晞月也靜靜的坐在床邊,眼光柔柔。
「餓不餓呀,要不先吃點東西,我聽說姑娘你是蒙軍旗的,特意帶了一些牛乳糕和牛乳茶來,也都熱呢著,你起來吃一點暖暖身子可好,吃完有了力氣你有什麼我們幫你。」
海蘭漸漸止住了哭,吸吸鼻子抹了抹眼淚開口道:「我不知道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嬤嬤說完工就可以拿到工錢,如果繡得好還有賞錢,爹娘年邁,我只想多存點錢給他們養老,發生這樣的事是我對不住他們。」
「你可別這麼說,這跟你有什麼關係,這事是王爺做的不對,當時那種情況你一個被嚇壞的弱女子能怎麼辦呢?只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傷心是固然的,但是還有比傷心更重要更值得做的事情呀。」
晞月對著阿箬豎了個大拇指,不愧是我的好姐妹阿箬,這話就你敢說,牛!
阿箬扶著海蘭坐起靠在床頭,用帕子幫她拭去眼淚。「你放心,這事目前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為了你著想,也為了王爺和王府上下,我們斷斷不會說出去的。」
「當真?」
「當真!」
「你是清清白白靠自己的女兒家,是我們王爺喝多了做下這糊塗事,他是家主,對你犯了錯我們這些跟著他的妻妾奴才該和你賠不是,本來福晉想親自來的,只是她有孕且折騰了大半宿累著了怕身子受不住才托我和姐姐來看你」。
「若你想去告官申冤,我們也攔不住你,在坐的都是見證,被問話了也是知道什麼說什麼,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是我發誓我一定不會偏私;若你想離開京城,我定會請福晉給你備好足夠的盤纏和馬車,安全送你到地,當然我們更希望你能入府和我們姐妹相伴,你的雙親王府會照顧好的。至於哪種選擇我們都聽你的,只要你拿定主意。」
選擇權交給海蘭,這輩子她是要醒過來活得像個人還是繼續蒙昧的當條唯姐姐是從的狗就看她了。
「你不需要急著回答我們,你先吃些東西上了藥好好休息一下,到晚膳時我們再來看你。」
說罷便讓丫鬟把衣服和吃食藥品都奉了上來,餵她喝下小半碗牛乳茶又吃了點糕恢復了點精神又好好安撫了幾句就和晞月出去了。
「好你個阿箬,你可真大膽,敢說王爺錯了!」晞月會想起剛才的場景看阿箬像看畫本里的傳奇人物般。
「我的好姐姐,這有什麼,王爺錯了就是錯了,沒什麼好辯駁的,若是他錯了我們還稀里糊塗牽強的維護著,那才是不值當,這事讓朝上的臣子知道了呢要麼說王爺福晉上樑不正下樑歪,整個王府治家不嚴欺凌良家女子,要麼連著當今皇上一併罵進去,天子怒這事可了不得咯,與其讓他們說還不如我們自己說,最後怎麼著也能討個積極補救的說法,也不至於太難堪了去。」
「那你為何不直接給她說讓她入府得了。」晞月問。
「她一個繡娘來府里做活賺點銀子也是艱辛,遇上這樣的事沒自尋短見也屬不易,同為女子,換成我是她未必捱得到現在。她內心驚懼憂憤,不論是走是留,都得把這口氣給順好咯,否則出去了大家魚死網破,留府里也是雞犬不寧,福晉夠累了,你也要照看錦瑟,為著咱們今後安逸點,也為著這位姑娘的委屈,咱們不能逼她。」
「阿箬,你真不仗義!」晞月湊到阿箬跟前擠了她一眼,然後轉過臉擺出一副「不哄我不跟你玩兒」的小模樣。
「怎麼不仗義了?」阿箬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說,你是不是背著我吃什麼靈丹妙藥了,一年比一年聰明,處理事來愈發的有福晉風範了。」晞月看似責備實際誇獎。
「不過是將心比心罷了,我們做女子的不同於男子在外在戰場可以建功立業干一番事業,你我不論出身貴賤,就包括那尋常女子嫁人了就只能待在後院操持家務,生兒育你,誰會在乎我們讀了誰的書,喜歡誰的詞呢?」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
「那月姐姐呢?」阿箬俏皮的看著這位比自己大卻更像妹妹的月姐姐。
二人行至涼亭坐下,今天的天氣極好,天上雲捲雲舒,看起來輕飄飄軟綿綿的,可就不會掉下來給晞月摸摸。
「才入府的時候想著這輩子能得王爺寵愛就足夠了,我父親前朝也算得力,福晉對我照顧有加,王爺也疼我,那時候很滿足,可是這幾年王府里一個接一個的女人入府了,福晉操心的事越來越多,漸漸覺得自己盼著的那點寵愛有點虛幻,我跟王府里別的女子有什麼不一樣呢?我把王爺當唯一,王爺卻不會把我當唯一,他總有忙不完的朝政納不完的女人,若哪天我又病了,來照顧我的不是福晉就是你,王爺嘛肯定去其他人房裡。王爺為夫固然重要,可我們姐妹的情意也不可小覷。」
「所以啊姐姐,我們入了王府的人,若強求王爺的哪點子愛實在是折磨,還不如珍惜眼前人。」
「就你伶俐,咱們去看看福晉吧,不等你咯。」晞月突然捏了一下阿箬的臉就馬上跑開了,身後的葉心差點沒跟上,真怕她摔著。
「你給我等著,定要你彈曲給我聽。」阿箬眼看追不上晞月有點惱。靜蘿笑著扶著她快步跟上去。
琅華屋裡。
「這樣也好,原是我們對不住她,讓她自己拿主意吧。」聽完阿箬晞月的講述,琅華舒了口氣,本來她還想著能找補一二,但看她二人真誠以待突然卸下了心裡的擔子。不用虛假粉飾真好。
「為難二位妹妹了,待王爺回來,我跟他好好說說去給人家好好的賠個不是。」
「福晉不怪我們二人?」晞月問
「為何要怪,說白了都是王爺自己不注意才惹出禍來,好好的姑娘家遭了這事屬實可憐,若是為了免受責罰再讓她委屈,我於心不忍。」
「你看吧,我就知道姐姐是跟我們想一塊兒的。」晞月得體的看著阿箬,阿箬笑笑抬起茶盞抿了一口。
「還好錦瑟年幼,若是再大些聽聞了此事,我真不知如何向她解釋,往日裡我們教她的四書五經全是君子道,若她知道自己阿瑪做出這樣的事來,只怕她心裡更難受。」琅華心有餘悸道。
「姐姐放心,錦瑟我們定會護得好好的。」
「這王府里要我思量的事一日比一日多,進來的女人以後也只會越來越多,側福晉你們也看到了是個指望不上的,我有事還是二位妹妹站在我這邊給我支持,也唯你二人能讓我覺得寬慰些。夜深人靜時我總在想,只要你們和孩子好好的,素練和蓮心也好好的在我身邊我就安心,這日子就有盼頭。」
「福晉,奴婢擔不起您這樣說。」
素練和蓮心趕忙扶在琅華面前道。
「快起來,你們一路陪我走來我都看在眼裡,我說你們擔的就擔的。」
二人聽到琅華的真心感謝很是感動,琅華知道她們各自家庭不易,除了月例銀子私下也照顧頗多,但她卻不曾掛在嘴邊說任何,偶爾素練問起,她總是笑笑說沒什麼不值得說道,再問也只說哪日她們的弟妹出息了,自己也會高興的。
「福晉護著我們,我們也護著福晉。」阿箬眼裡帶笑的說著心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