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打開了病房大門,這個男人笑了,笑的很開心,連忙朝我揮手示意我過去,還問我是不是就是剛剛打電話來的小伙子。
我連連點頭,隨後順手就送上了我在醫院外面買的果籃坐在了他的床邊,而白天,則像是一個保鏢一樣,全程都站著。
「叔,您這腿……」我看著這個男人已然空檔的下身,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
後者爽朗的笑了笑,朝我揮手,說沒事,就是在下班回來的路上倒了霉,被碾了一下,沒什麼大礙。
就在我驚訝這個男人心咋就這麼大的時候,一旁的病友頓時插嘴道:「什麼沒事,他啊,是在下班的路上看到一個小姑娘走在馬路上,一輛貨車眼瞅著就要碾了過去,得虧有老張頭,那個小女孩才撿了一條命,不過,這世道,好人難當啊,小姑娘的家人原本也還算不錯,墊付了醫藥費,可一想到以後要照顧他一輩子,留下了三百塊錢就沒再來過了,三百塊錢哪兒夠啊,最後還是老張的這點退休工資加上醫保,才勉強能在這裡呆著,你說說,這什麼世道啊。」
我朝那病友笑了笑,側身看著張志南,一臉不解的問道:「張叔,他們真的就沒管過您?那您的家人呢?」
張志南笑著搖了搖頭,說他沒有家人,自從老婆跟人跑了之後,他啊,就一直一個人。
我抿了抿嘴,拍著張志南的手,點頭說道:「這樣吧,我給您去申請社會福利,您是因為救人才受的傷,我想應該能過社會福利的審核,到時候……」
「哎,不用不用了,小伙子,我知道你好心,不過啊,我這個人,樂天知命,雙腿沒了,咱們還有雙手不是?最近啊,我在讓他們教我怎麼用電腦打字,想說,試試能不能把我這輩子遇到的事情都寫下來,沒準,還能出本書呢。」
我看著張志南,無奈的搖了搖頭,是啊,這個世道可能就是這樣,好心沒好報,但,這也不能全怪別人,畢竟誰看到這一雙沒了的腿都會退縮,人好歹不也幫交付了醫藥費不是?
「張叔,您好,我是白凡,請問,您認識這……」
說話間,我將劉曉梅的側寫從口袋裡面拿了出來,可我還沒說完,張志南的瞳孔就開始放大了起來,很顯然,張志南,認識這個女人,而且,應該關係匪淺。
「這……小伙子,你是從哪裡弄來的?你認識這個女人?她現在在哪裡?她過的還好嗎?她是不是有個女兒?現在,女兒都21了吧?上大學了?長得像不像她?」
一股腦的問題,差點兒把我給問懵了,說實在話,我在來的時候還抱著忐忑的心,心想這個人應該只認識王簡明,能夠知道前台的這個服務員的名字就不錯了,但我卻沒有想到,這剛拿出照片,他一眼就認出了劉曉梅。
我抿了抿嘴,點頭說她現在很好,只是她失蹤了,追查花旗外貿行,也正是因為這個女人,並且將我調查出劉曉梅並不是劉曉梅,她應該有其他身份的事情都一股腦的告訴了張志南。
張志南聽罷,立馬匪夷所思的問道:「什麼?假名?她為什麼要用假名,是不是缺錢了?我……我馬上出院,然後要多少錢你跟我說,我把錢給你,你帶給她行不行?」
張志南的情緒有些激動,這顯然就跟剛剛我們進來時的雲淡風輕形成了一個相對的反差,所以,這個張志南和劉曉梅之間的關係,應該不止於普通同事。
他還問了劉曉梅的女兒?
難道。
一個恐怖的想法瞬間浮出我的腦海。
劉曉梅和王婷的關係很緊張,村裡的人幾乎都知道,劉曉梅對王婷一直都不太好,但對王簡明,卻更是掏出了所有的心窩子。
我一直都很奇怪,王婷是劉曉梅的親生女兒,也是王簡明的親生女兒,劉曉梅為什麼會這麼對待王婷?難道,王婷不是她親生的?
但現在看來,王婷應該是劉曉梅親生的,更有可能的是,王婷的親生父親並不是王簡明,而是張志南。
但,如果劉曉梅當年是拋棄的張志南,那她為什麼不把王婷留給張志南?還有張志南。
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拋棄,並且很可能帶了綠帽子,那麼張志南為什麼在時隔二十一年之後,會那麼的激動,甚至還一直詢問劉曉梅好不好?
我隱隱約約的覺得,這件事情好像並沒有我想的這麼簡單。
「叔,您先別激動,我現在也正在找她,但是,前提條件是你得把當年發生的所有事情,包括這個女人的真實姓名告訴我。」我按住了張志南的左手,輕聲說道。
緊接著,張志南的情緒也開始恢復了正常,他看了我一眼,說這個女人叫做歐蓉,是當年花旗一枝花,追她跑的男人幾乎就沒有停過,歐蓉的樣貌在當年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他也曾追過歐蓉,但卻沒有成功,倒是,他跟一個新來的夥計很熟絡。
當年的張志南也是年少氣盛,為了追求歐蓉,他使出了渾身解數,可最後卻每每為他人做嫁衣,他氣不過,隨即花了點錢,讓那些社會人士趁著王簡明下班的時候揍了他一頓,可他卻沒有想到,當王簡明第二天掛著彩來上班的時候,歐蓉卻親自為其上藥。
當時,張志南的怒火幾乎升到了頂端,最後……
他沒有說下去,但不難猜測,張志南最後做了一些什麼。
既然張志南和這個叫做歐蓉的女人並不是你情我願的,那他這麼在意歐蓉女兒的原因,可能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當年張志南……強迫了歐蓉,而歐蓉現在的女兒,王婷,正是她們那時的產物。
如果要按照時間上來推算,王婷的確就是那個時候有的,所以,真正被戴綠帽子的並不是張志南,而是王簡明。
那這麼說來,歐蓉從小到大這麼對待王婷,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當年她意外懷上了王婷後,應該是被王簡明知道了,以王簡明老實人的性子,他一定是讓歐蓉將這個孩子生下來,之後,歐蓉每每看到這個孩子,就會想起當年被張志南……的場景。
怒氣瞬間迸發,所以,王婷才變成了歐蓉憤怒之下的產物。
因為覺得對不起王簡明,歐蓉這些年來,才對王簡明掏心掏肺。
可,她為什麼要隱姓埋名?利用一個假身份,在王家村蟄伏那麼多年呢?
我看了一眼張志南,隨後輕聲問道:「當年,在你那個什麼歐蓉之後,你們兩個人還有沒有交集?」
張志南此時早已老淚縱橫,低頭說他錯了,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不會這樣做,現在事情都過去二十幾年了,他的報應,也該來了。
「張叔,我是問你,你們兩個人,在之後有沒有再見過面?」我繼續問道。
這時,張志南捂著臉,哽咽的說有過一次,他以為是歐蓉回心轉意,所以才約他在花旗外貿後面的報亭見面,他那天興致沖沖的過去,可在報亭前面等了一天,都沒見到歐蓉的這個人,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到過歐蓉了,她的整個人,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花旗外貿的報亭?您確定,是歐蓉親自約你的嗎?」我看著張志南,緩緩地問道。
後者點了點頭,從口袋裡面掏出了一個皮夾,又從皮夾裡面掏出了一張泛黃的紙條,拿過紙條的時候,這張紙條都快融了,看上去,應該的確有些年頭了。
上面寫著報刊亭見,晚九點,歐蓉。
就是這麼簡單的幾個字,張志南收藏了將近二十一年。
離開醫院之後,我又打車去了一趟王簡明家,當然,是他在本市的某個租住處。
由於警方的封條還沒有解開,所以這房子裡面的東西都沒有動過,除了一些被警方帶回的物證之外。
在來之前,我已經讓李鎮南過來跟我一起匯合,因為按照警方的規矩,我雖說現在只是名義上的刑偵顧問,但來死者家的這種事情,還是必須要有一名刑警伴隨左右的。
王簡明住的地方很簡陋,其實就是一戶老民宅裡面的獨立車棚,大約二十平的大小,裡面除了一張床和一個簡約的燈泡之外,還有一張狹小的書桌。
按照李鎮南的話來說,說是當時警方帶回了很多證物,但大多數都是雞蛋裡挑骨頭,帶回去的都是一些王簡明的貼身衣物,因為這裡一眼就看得到頭,能夠檢查的東西也就這麼幾件,所以李鎮南並不認為這裡還有可開發的價值。
當李鎮南拿起鑰匙,打開了王簡明家的大門,我抬眼就看見了一張床鋪,左側還有一張書桌。
「這張書桌在我們來的時候上面都是王簡明給自己妻子和女兒寫的家書,沒有什麼特別的,幾乎都是一些想念的話。」李鎮南站在我身後的門邊,輕聲說道。
我看了後者一眼,點了點頭,在這幽暗的空間裡面,我似乎感受到了一陣壓抑,一陣,不知從哪裡來的壓力感,可能因為這裡太小了的緣故,走進一個之後,李鎮南就擠不進來了,這空間越小,給人的壓抑感就越來越大。
我順手就抽出了王簡明床邊的書桌,書桌裡面大概就只有幾本書以及幾張信紙,這幾張信紙都沒有任何書寫過的痕跡,而那幾本書,也是幾本有關於建築的書籍。
想來,這原本在書桌裡面的某些東西,都給刑偵大隊的人搜去了。
我緩緩地拿起一張被攤在書桌表面的信紙,信紙上還有一些字跡,應該是王簡明在寫家書的時候將這些信紙放在了家書底下,印出來的緣故。
我眉目微皺,直拿起放在一旁的鉛筆,在這張信紙上慢慢的用鉛筆摩擦,當那些字跡慢慢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頓時就知道,為什麼,當年歐蓉約了張志南而失約的原因。
但我卻想不通,他為什麼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