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領證之後的某天。閱讀
柏西跟戚尋在開車回家的路上,路過了s大的門口。
畢業幾年,學校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年輕的學生三五成群地在校門口打車,旁邊的石榴樹在這個季節綴著滿枝火紅的花。
戚尋放緩了車速,見柏西一直盯著學校看,問,「要進去看看嗎?」
「要。」
戚尋就找了個地方停車,兩個人畢業多年的人,靠著抵押身份證進了學校。
柏西上一次回來,還是跟梁頌一起來看大學老師,他比戚尋小兩歲,中間又回來過,所以還沒有什麼故地重遊的感覺,但戚尋走在路上,卻發現很多地方跟他記憶里不太一樣。
天氣已經很炎熱了,柏西在小超市里買了個雪糕,舉在手裡跟戚尋去了籃球場。
當年高三暑假放的早,他就是偷偷在這裡看戚尋打球賽。
二十歲的戚尋,一身運動裝,不苟言笑,下手卻快准狠,屢屢得分,帥得旁邊的圍觀群眾齊齊尖叫。
柏西混在拉拉隊裡一起歡呼,手掌都要拍紅了。
如今再看籃球場上這些青澀的大學生,柏西挑剔地搖了搖頭,不行,一個都沒戚尋當年帥。
他是這麼想的,自然也是這麼說的。
戚尋聞言笑了。
他問柏西:「那你更喜歡當年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嘖,柏西幽幽地看著戚尋,這種送命題,你以為我會上當嗎?
「都喜歡,」柏西咬了口雪糕,含糊道,「各有千秋。」
戚尋笑了笑,沒再逗他。
但他又問,「你高三暑假就開始往我們學校溜了嗎,我怎麼不記得?」
柏西鬱悶道,「你不記得的多了,因為看你打籃球的人太多了,我混在裡面一點不起眼。」
他那時候長得還矮,旁邊的大學生們一看就知道他年紀小,還給他塞過零食,問他是不是誰的弟弟,過來找哥哥姐姐玩。
柏西回憶道:「不過有一次你注意到我了。」
戚尋問:「什麼時候?」
「我中暑的時候,那是我大二的事情了,你大四快畢業了,最後一次跟籃球隊打球,」柏西想起四年前的事情,不知不覺就笑了起來,眼神也變得柔軟,「那時候也是夏天,天氣太熱了,我被曬中暑了,但是不嚴重,周圍的人都沒有注意到,只有你注意到了。然後你終止了籃球賽,走到我面前,把我帶去了醫務室。」
四年過去,那一天的細節他其實也記不太清了。
他被曬得暈暈乎乎,自己卻還沒發現問題,只知道靠在座椅上休息。
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就聽見身邊有誰在叫他,像是女孩子在問他怎麼了。
而下一秒,他就感覺有一雙有力的手托住了他。
他費力地睜開眼,發現戚尋半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清俊冷淡的臉,因為打籃球,額頭上沾著汗,手心也很燙。
戚尋抬起一隻手摸了摸他的臉,然後說,「你可能中暑了,自己沒覺得不舒服嗎?」
柏西眨了眨眼睛,只覺得頭暈胸悶。
「好像是不太舒服。」他後知後覺地嘀咕。
戚尋像是被他的話給逗笑了,大概也沒見過這麼遲鈍的人。
他對跟過來的籃球隊長說道,「你們打吧,我帶柏西去醫院。」
籃球隊長對柏西不熟,問了一句,「這是你朋友嗎?」
戚尋把柏西半抱起來,隨口回答,「算是弟弟吧。」
柏西至今想起來都還覺得有點臉熱。
那天他本來就因為中暑而頭暈,後來戚尋抱著他去了醫務室靠在戚尋胸前的時候,他頭就更暈了。
醫生問他問題都慢一拍,經常答非所問,反而是戚尋幫著回答了。
而等醫生開了藥,讓他在醫務室里休息,戚尋也沒有離開,就這樣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守著他。
明明其他事情都已經在記憶里模糊了,但是柏西卻至今清晰地記得那個下午,他躺在床上,醫務室的窗戶開了一道小縫,淡米色的窗簾被微風吹起,屋子裡不算亮,而戚尋就坐在他床邊,低頭看書,側臉像雕塑一樣完美,睫毛卻長而濃密,蓋住一雙含情的桃花眼。
柏西也不想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那個下午幽靜又漫長,卻又好像轉瞬即逝。
如今再回憶起來,柏西還是會忍不住露出微笑,他為什麼能暗戀戚尋六年,就是因為戚尋真的很好,看似不近人情,但又藏著不露聲色的溫柔體貼。
只不過他又在心裡後悔得直拍大腿。
那時候戚尋已經恢復單身了,而他跟戚尋的關係也接近於朋友,他要是那時候趁著自己生病頭腦發熱,一衝動一告白,搞不好戚尋就答應了呢!
後悔,現在就是相當後悔。
柏西鬱悶地吃掉了最後一口雪糕。
戚尋倒是也想起來了這事。
他陪柏西去醫務室,倒也不是做好人好事,而是柏西那時候對他來說,已經從普通學弟變成了還挺可愛的鄰家弟弟。
所以當柏西出現在籃球場邊的時候,他已經注意到了,畢竟柏西的外貌在人群里也格外醒目,在陽光底下像是閃閃發光。
戚尋揉了揉柏西的腦袋,輕聲道:「你那時候也夠笨的,中暑了都不知道。」
柏西低聲抱怨,「我光顧著看你了嘛。你那時候都畢業了,我也不知道以後我們還能不能經常見面了。我來看你打籃球的時候,心裡可傷感了。」
還好之後他難得厚臉皮,約了戚尋好幾次,兩個人才沒有斷聯。
戚尋勾了勾嘴角。
在他們說話間,籃球場上的學生們已經在中場休息。
他站起來,走過去跟那幾個球員說了幾句話,別人就把籃球給了他。
他今天不是運動裝,只是簡單的休閒裝,但拿著籃球往後退,還是輕輕鬆鬆投了個三分,他已經不再是當年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變得更為成熟穩重。
但籃球進框以後,他轉過頭,對著柏西笑了一下,一瞬間,柏西仿佛又看見了那個在學校里張揚肆意的戚尋。
他情不自禁地也笑了起來。
他已經不能混在拉拉隊的女生里大聲尖叫了,但這不妨礙偷偷沖戚尋飛了個吻。
而剛才打球的大學生們一點看不出球場內外的曖昧,還在旁邊大力鼓了鼓掌,夸戚尋技術不錯。
戚尋笑了笑,把球還給了他們,然後一步步往柏西這兒走來。
柏西仰起頭看著他。
六月初的陽光里,戚尋彎下腰,兩個人接了一個草莓雪糕味的吻。
「現在,你想什麼時候看我打球都可以。」
2.
在婚禮前,梁頌跟戚尋吃了一頓飯,就他們兩個人。
這事情說來也是巧合,戚尋出差,而梁頌正好也來這個城市有事,兩個人迎面在酒店碰見,就在餐廳里一起吃了頓飯。
梁頌跟戚尋其實說不上太熟。
雖然因為柏西的關係,他對戚尋的生日星座,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都能了如指掌。
但是他跟戚尋在一個圈子待了這麼多年,卻只能算泛泛之交,彼此都有點不冷不熱。
他嫌棄戚尋太冷,太傲。
戚尋大概也覺得他聒噪,浪蕩,脾氣火爆。
簡單來說,就是不算一路人。
可是一轉眼,這個人就要成為柏西的丈夫了。
哦也不是,梁頌在腦海內糾正,戚尋已經是柏西的丈夫了。
他倆領過證了。
柏西那重色輕友的小混蛋,還在朋友圈裡曬了結婚證來著,九宮格,全方位無死角,務必要所有人都看清這紅本上的一對傻臉。
想到這兒,梁頌輕輕笑了笑。
這頓飯也吃得快到尾聲,他跟戚尋本來就沒什麼話說,全靠聊柏西才算撐下去。
梁頌往椅背上靠了靠,打量著對面的戚尋。
他們坐的是室外的花園,綠色的樹牆分隔起一個個獨立的小空間,月色幽幽,倒是個不錯的環境。
梁頌對戚尋笑了笑,說道,「其實我以前,不太待見你。」
戚尋波瀾不驚地抬了抬眼,並沒有多驚訝。
梁頌繼續道:「就當是我偏袒自己的髮小吧,我之前總覺得他明明能找到更好更溫柔的對象,會疼他,照顧他,可他偏偏就喜歡你,不撞南牆不回頭。包括你跟他剛在一起的時候,我也總擔心他跟你沒有好結果。」
「不過現在我知道我錯了。」梁頌很坦誠地看著戚尋,「他跟你在一起,每一天都很幸福。」
他舉起酒杯,對戚尋示意了一下,「所以我跟你道個歉,以前是我不對,但以後你是柏西丈夫,對我來說就是自己人。」
戚尋跟他碰了一下杯。
他發現自己很喜歡「柏西的丈夫」這個身份。
他笑了一下,說道,「那我也需要道歉,因為我也曾經覺得你很討嫌。」
梁頌樂了,「為什麼?」
戚尋慢悠悠道,「因為你占據了柏西很多時間,你跟他又從小一起長大,我甚至懷疑過你喜歡他。」
梁頌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
這絕對是他今年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他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說道,「我要是喜歡柏西,還有你什麼事啊?」
戚尋想,就是因為這樣才更討厭了。
如果梁頌在他還沒有愛上柏西的時候就下了手,那他可能就真的錯過柏西了。
但他什麼也沒說。
大概這也算一個短暫的交心,他跟梁頌的氣氛倒是和緩了一些。
梁頌跟戚尋講了許多柏西高中和大學的事情。
戚尋安靜地聽著。
有些是他從柏西那兒聽過的,但更多是他從未知曉的。
這頓飯結束後,戚尋繼續洽談業務,梁頌收拾行李趕赴下一個地點。
但回去以後,他倆默契地誰也沒告訴柏西這一次的談話,就好像一個無關緊要的秘密。
3.
柏西跟戚尋的婚禮定在了秋天。
正好是他跟戚尋戀愛一周年,十月二十三日,霜降。
梁頌知道這事的時候,評價道,「你倆還挺浪漫,網上那詞怎麼說來著,有儀式感。」
其實柏西只是在一堆良辰吉日裡挑煩了,覺得還不如找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
婚禮場地在戚家名下的一個山莊裡。
戚尋的幾個多年好友都從外地趕回來了,柏西大學時候的舍友也來了,而當年跟他們一起參加過登山社的社團成員,也占據了一排座位。
柏西跟戚尋在台上交換戒指與結婚誓詞,這群老朋友在台下看得也滿心感慨,有那一兩個五大三粗多愁善感的男人,甚至還偷偷抹了把眼淚,心想,我什麼時候才能脫單,好恨。
但是等到儀式結束,餐會開始,感動的眼淚的瞬間就蒸發了。
這群人就紛紛拉著戚尋開始敬酒。
當年的登山社長摟著戚尋,「這杯你必須喝,柏西可是我們社團當初的老么,你不聲不響就把人摘走了,該不該罰?」
戚尋一笑,「該。」
他二話不說就喝完了這杯香檳。
另一個社員立刻接上,「當初柏西可是我看中的妹夫,結果柏西二話不說就拒絕了我妹,我納悶許久,都沒猜到他喜歡的是你,這你是不是也得喝一杯?」
戚尋繼續幹了。
第三個上前的鐘宇覃,他什麼也不用說,搭住戚尋的肩,「咱倆這關係,什麼也別說了,喝吧。」
……
柏西一開始還在旁邊看熱鬧,眼看著沒完沒了,登山社這群人灌完了酒,後面還有戚尋跟他的室友在排隊。
他立刻開始阻止,「不能再喝了,點到即止,散會。」
其他人也沒執著要灌酒,就是湊個熱鬧。
但是看柏西護得緊,又忍不住調侃他,「這已婚人士就是不一樣,都有人心疼了。」
柏西臉紅了紅,他揚著小下巴,朗聲道,「這可是我好不容易騙到手的對象,當然不能讓你們欺負。」
他今天格外好看,白色的西裝讓他溫潤又挺拔,比平時看上去要成熟莊重,但一開口,還是跟從前一樣。
周圍人頓時爆發出善意的鬨笑。
戚尋也含笑看著他。
在同學們的起鬨里,戚尋親了下他的側臉,低聲道,「不用騙,我自己會跟你走的。」
4.
柏若作為新郎的妹妹,今天打扮得也很漂亮,她跟柏西本來長得就像,都是挑不出錯的好相貌,穿著白色的禮服站在柏西旁邊,白天鵝一樣優雅從容。
她這人一貫堅強,從小就不愛掉眼淚,連初中出了個不大不小的車禍,躺在病床上,她都沒哼過幾聲。
所以柏西想到了他爸媽可能會哭,想到了梁頌可能會悵然,但他沒想到自己妹妹會哭到妝都花了。
柏若抱著他,又不敢埋在他肩上,怕弄髒他的禮服,抬起頭,自己的眼淚又直掉。
柏西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
「不哭不哭,我是結婚而已,你以後又不是看不見我,」柏西心疼得要命,「我還是經常回去的,你住我這邊也行啊,我跟戚尋給也你準備了房間。」
柏若卻搖搖頭,「我不是因為這個難過。」
她仰頭看著柏西。
這是與她一道出生的哥哥,是跟她一同降生在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
但是從今天開始,柏西就好像不僅是她血脈相連的半身了,他變得更圓滿,更完整。
有另一個人補足了他的人生。
她對於這一天早就做好了準備,也由衷地為柏西高興,因為這是她哥哥,她比誰都希望他幸福。
但她又是真的捨不得。
她最終還是輕輕抱了柏西一下,「哥,你知道我愛你的,對吧?」
柏西輕輕摸了摸她的長髮,「嗯。」
柏若笑了笑。
她閉了閉眼,突然說道,「哥,你小時候每年假裝聖誕老人偷偷給我送禮物,我其實都知道是你。高中我約會,你偷偷摸摸去監督,我也知道。初中你下課後經常來給我同學送零食,還要我同桌多照顧我,我也知道。你這些方面特別笨,總是藏不好,心腸又軟,脾氣又太好。我以前總是在想,我要特別厲害,這樣才能保護你。」
「現在我長大了,但已經有另一個人會站在你身邊,與你互相扶持了。我其實有點難過的,但我也很高興。」
「因為你值得被所有人愛。」
柏若抿了抿嘴唇,從柏西肩上起來,抹了把眼淚。
她看見柏西也紅了眼眶,眼看著就要哭了。
她反而笑了,幫柏西擦了擦眼角。
「你不許哭,」她推了推柏西,示意他去看不遠處的戚尋,「去找你的新郎吧,別讓他等急了。」
她望著柏西走到了戚尋身邊,抬手又擦了擦眼角,在她手腕上,戴著的是她十八歲那一年,柏西送給她的手鐲。
送她手鐲的時候,柏西說,「祝我的妹妹,永遠快樂,永遠自由。」
如今,她也希望她的哥哥,永遠快樂。
4.
梁頌是柏西的伴郎,今天一直跟在柏西身邊,陪著他忙前忙後。
但等到所有儀式都結束以後,他卻鬼鬼祟祟湊到了戚尋旁邊。
「兄弟,別說大舅子沒幫你,」梁頌今天也喝了不少酒,有點醉醺醺的,用力拍了拍戚尋的肩膀,「我送你的新婚禮物,記得拆。」
戚尋不明所以,卻還是點頭說好。
而等到了晚上,他就明白梁頌為什麼是那個表情了。
因為柏西從梁頌的禮盒裡,拆出了一整套情qu制服,多年資深發小,連尺寸都完全合適。
柏西:「………」
他現在把梁頌拉過來打一頓來得及嗎?
他默默地想把制服又塞回去。
但戚尋卻輕輕摁住了他的手。
柏西抬起頭,看見戚尋一臉溫和地望著他。
「別人送都送了,不用一下,多不禮貌。」
柏西咕咚咽了一下口水,隱約感覺到自己明天怕是不能起床。
.
那套情qu禮服是否派上用場,梁頌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婚禮過後,他被柏西拉黑了整整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