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隊,問你個問題。」
「你說。」
「當初在楓樹嶺,你勸我跟你走的時候,想過會有今天嗎?」
……
……
「想過!」
這兩個字一出口,孔振東的肩膀便微微垮了下來。
徐時看了他一會後,低頭笑了起來,笑得肩膀都抖了起來。
好一會兒,他才重新平靜下來,抬手抹了下眼角,再次看向對面的孔振東:「既然早就想過,那就別再勸了,沒意思!」說著,他又問了一句:「幾點了?」
孔振東看了看時間,道:「馬上六點了!」
徐時聞言,微微一笑:「時間到啦,孔隊,咱們最好後會無期。要是再遇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到時候,不用廢話,也不用手下留情。」
孔振東沒接話,只是隔著那個快要熄滅的火堆,靜靜看著他從地上爬起來,然後緩慢地活動著手腳。
普達也拖著那個人質站了起來。
徐時看了那人質一眼,忽又問孔振東:「這兄弟叫什麼?」
「曹虎。」
「那就辛苦曹虎兄弟陪我們多走一段了!」徐時笑著在曹虎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而後也不管他難看的臉色,一把扯住他的後領子,拖著他轉身就走。
周圍的人一見,立馬也想要跟,不過腳還沒邁出去,就被孔振東給喊住了。
「讓他們走。」
說完,他又瞧向正大步往前走的徐時背影,默了默後,喊了一聲:「徐時,就半小時!一分不會多,也一分不會少!」
「沒問題!多謝啦!」徐時頭也沒回。
三人越走越遠,沒多久,便消失在了眾人視線中。
孔振東看著手錶上的計時器,片刻後,轉頭問身旁的人:「老張呢?」
「在後面營地。」
孔振東聞言,想了想後,又道:「我們原地休整,老張那邊要是不問,就不用跟他說這邊的情況。」
身旁的人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孔振東知道他想說什麼,他此時,他不想去考慮那麼多。
有些債,既然欠了,就總得還!
時間滴答滴答地走著。
半小時,並不長。不過打個盹的功夫,就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鐘。
孔振東捏了捏山根,剛準備起身活動一下手腳,忽然旁邊有人湊過來,低聲道:「東哥,小馬,小呂,還有老葛他們三個不見了。」
孔振東一聽這話,心頭忽地一跳,忙問:「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他們三個原本在後面,但剛才他們的信號切斷了。」
孔振東一下就想到了老張。
孔振東迅速黑了臉。
他知道,上面有些人不放心徐時,而這一次,老張這個已經十來年都沒出過外勤的人跟著他跑來這大西北的深山老林里,為的就是確保不讓徐時再跑掉,哪怕就算只能帶具屍體回去,也在所不惜!
可孔振東不想如此。
「老嚴,小陶跟我走。其他人原地待命!」孔振東喊了一聲後,就率先朝著徐時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邊走,他邊拿出對講機,摁下開關後,就罵了起來:「老張,我操你大爺的,今天要是曹虎他們幾個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老子頭一個不放過你!」罵完,他就直接把對講機扔了。扔完,他又吩咐身後跟過來的兩人:「把信號都切了!」
兩人聞言紛紛照做。
而此時,已經在兩公里外的徐時和普達二人正在林中狂奔。那曹虎卻不見了蹤影。微弱的天光從頭頂樹葉的縫隙中落下來,讓這林中的黑暗稀薄了不少。至少,早已適應了這林中環境的徐時二人,不藉助手電,也已經能夠行動無礙了。
凜冽的空氣從口鼻中不斷被塞進肺部,帶出一縷縷的疼。
他們誰也沒說話,誰也不敢慢。
兩人仿佛比著賽,目光堅定,拼著全力。
時間在耳側的風聲中,急速流逝著。
半小時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過了,可徐時他們依然沒有絲毫要慢下來的意思。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
……
直到太陽越過了對面山頂,把金燦燦的陽光照進了山腳的河谷。
此時,他們已經跑了四個多小時了。
雙腿早已麻木。
每一口呼吸,都是撕扯般的痛。
徐時與普達二人的體力,都已經達到了極限。
他們只能停下。
半小時後,二人又繼續出發,繼續朝著邊境方向狂奔。
直到入夜。
此時,他們已經距離昨夜的營地,已經越過了兩個山頭。
只要安全度過今夜,那麼孔振東的人再追上來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到時候,他們就可以繞路返回卡夏村。
徐時二人此時身上,除了手槍子彈,還有之前普達從卡夏村帶回去那點現金之外,就只有那個裝著鍾遠身份資料的文件袋和兩張大餅。要想靠這兩張大餅,直接從這山區摸索出境,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即使孔振東他們不再追擊,徐時和普達二人也只能返回卡夏村。在卡夏村補給之後,再考慮如何出境。
黑蒙蒙的山林中,徐時和普達二人坐在一棵樹下,默默地啃著冷硬的大餅。他們沒敢生火。
周圍一片寂靜,只有二人啃餅子的聲音。
只是,乾咽大餅,也是件痛苦的事。徐時沒吃幾口,就咽不下了。普達也是差不多。
重新將餅子收好後,徐時轉頭沖普達說道:「你先睡,一個小時後,換我。」
普達也不跟他客氣,聞言扯了扯衣服,雙手往胸前一抱,就閉上了眼。
徐時靠在樹上,仰頭望著上面層層疊疊的樹葉,發了會呆後,伸手把身上的子彈都掏了出來,數了數後,又裝了回去。接著,他又把之前那顆被他重新插回了插銷的手雷拿出來看了看,確定沒有問題後,放到了一個更順手的位置。
之前他們將那個曹虎放走的時候,順帶將他身上搜颳了一遍。不過,那人身上,除了手槍,夜視儀,還有一些子彈之外,其他竟然連顆閃光彈都沒有,著實讓人有些意外。
鳥叫聲,從遠處幽幽而來,仿佛山野的精靈,在召喚著什麼。
徐時從身後的樹上,扯了一根細樹枝下來,含在了口中,慢慢地咀嚼起來。清新而又苦澀的味道,提神又醒腦。
徐時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當那一聲咔嚓聲突然響起時,他猛地睜開了眼,而後一腳踢在旁邊普達身上後,轉身掏槍就射!
砰然槍響中,有人影往旁邊飛撲而去。
可也有人影從另一邊閃出,舉槍對準了普達。
好在,普達雖然剛被徐時一腳踹醒,可,才睜眼,他這腦子就已經清醒了過來,不用徐時提醒,他就已經往旁邊躲了開去,同時,手起槍聲出。
槍口的火光在黑夜中一閃而逝。
沒人說話,槍聲就是態度。
他們是奔著要殺他們二人來的。
幾個來回後,徐時大概清楚了對方只有三個人。可眼下只有三個人,不代表他們之後還是只會有三個人。
一旦其他人都追上來,徐時和普達就再無機會可以逃離。
想到此處,徐時不再遲疑。
他並不想傷這些人,可他也不想死!
他想活,從熱克村離開的那天晚上,他就告訴自己,既然想活,那就努力地活,活到不能活為止。
所以,他不能死在這裡!
「達子!接住!」徐時突然喊了一聲,話音剛起,他甩手就將之前從曹虎那搜刮來的夜視儀扔給了普達。
緊接著,他人就從樹後躥了出去,卻不是逃,而是朝著前方左側那個藏在樹後的人,迅速逼近了過去。
對方也察覺到了他的靠近,子彈一顆接著一顆。
徐時不斷借著樹木遮掩,不斷地變換位置,以一種不可阻擋的架勢,快速逼近。
對方似乎有些慌了。
而另一邊,帶了夜視儀的普達,兩把手槍,槍口不斷閃著火花,死死把另外兩人壓在了樹後不能冒頭。
但手槍的彈夾並不大,一旦普達手裡的手槍子彈耗盡,換彈夾的時間,足以那兩人趁勢反擊。
所以,徐時必須得在普達耗空彈夾前,徹底接近左側那個人。
徐時的動作愈發得大膽,他甚至都不再借樹木遮掩身形,就這麼直楞楞地沖了過去。
對方再一次探頭時,一槍直射徐時胸口。
徐時猛地一個斜撲,腳還未離地,手中的槍就已反擊了回去。
子彈打在了那人身前的樹上,砰地一聲,木屑飛濺中,那人又縮了回去,緊接著,又快速往後退到了另一棵樹後。
徐時一落地便是一個翻滾,接著,順勢起身,而後狂奔。
一邊跑,一邊反手就是朝著另外兩人砰砰兩槍,正好將剛剛想要冒頭的兩人都給打了回去。
再接著,徐時突然一個急停彎腰,手中早已準備好的手雷,忽然貼地滾出。
還沒等那人看清,那東西就已到了他腳邊。
「走!」徐時大喊一聲,轉身就跑。
同一時間,不遠處的普達亦是如此。
這三人都是全副武裝,徐時想拿下他們,幾乎不太可能,想擺脫他們,也很難。他只能靠這顆手雷,來拖延一下時間。
徐時特意逼近才扔出那顆手雷,就是想給那人留出點反應時間,不至於讓他一下就被炸死。
一是,不忍。
二是,一個受了傷,甚至可能是重傷的同伴,更容易拖住其他兩人的腳步。
果然,剩下那兩人沒有再繼續追上來。
可事情,並不會如此結束。
之前對方沒人真正受傷,他們都死咬著不放,如今傷了一人,尤其還可能是重傷的情況下,那就更不可能就這麼放他們離開了。
徐時和普達,只能繼續狂奔。
可二人已經幾乎兩天沒怎麼休息了,一天沒怎麼吃過東西了,身體早已疲憊不堪,如今支撐著他們不斷奔跑的,全是信念,想活的信念,想為自己活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