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呀！」
兩人的針鋒相對，嚇得涉世未深的妮亞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直到氣氛陡然變得凝固，察覺到似乎有什麼大事要發生的小丫頭連忙壯著膽子從瑪維的身後走了出來，不顧環刃上銳利的鋸齒，一把將其拽住。
遭受突襲，瑪維臉上閃過意外，連忙扭動手腕，將環刃從對方的手裡掙脫。可惜妮亞不依不撓，依舊發出意義不明的焦急喊叫，死死抱住了她的大腿。
「你這丫頭，快鬆手！」
這種時候被拖住後腿，瑪維沒來由地一陣心焦，她很清楚，像蘭洛斯這種老奸巨猾的惡徒，壓根兒就不會管什麼仁義道德。如果這會兒對方趁這丫頭作怪的當口發起偷襲，後果可不堪設想。
雖然有想過趁機出其不意，但蘭洛斯終究還是沒那麼混蛋。畢竟妮亞這會兒雖然看起來像是在拖延瑪維，實際上卻是將自己整個攔在兩人中間。
這丫頭，其實是在保護這個給她投餵烤肉的女人……
即使跟妮亞的接觸時間不長，但各種機緣巧合，外加那無需言語就能互相理解的奇特感受，已經讓蘭洛斯對這個小不點兒有了很深的喜愛。否則，他可以有無數理由將這個小拖油瓶甩開。
察覺到妮亞的意圖，蘭洛斯默默嘆了口氣，伴隨著鐐銬的叮鈴作響，他放下雙手，緩緩上前。
「站……嗯？」
一直留意對方動作的瑪維第一時間舉起環刃，可沒等她喊完話，蘭洛斯竟一屁股坐在了篝火面前，拿起快要烤成焦炭的野兔就是一口咬下。
「別那麼緊張，我就是餓了而已。」一邊說著，蘭洛斯晃了晃手腕上的鐐銬，「沒了施法能力，我一個奧術師能違抗誰呢？」
對比他方才的神態，這話明顯有些敷衍，但看在蘭洛斯安分下來，妮亞也屁顛屁顛撲到他懷裡，瑪維也只能暫且作罷。
不過，這傢伙的臉皮可真是有夠厚的。
瑪維正因為蘭洛斯這『賓至如歸』的架勢而暗自皺眉，卻不想，後者竟學著她方才的動作撕下一塊肉，朝著她遞了過來。
「張嘴？」
……
黛眉以肉眼可見的幅度劇烈顫動著，緊抓環刃的手指也不時傳出陣陣令人心悸的咯吱作響。但瑪維不愧是艾露恩最中意的獵手，儘管臉上已經怒不可遏，可她並沒有朝著蘭洛斯毫不設防的後背一刀砍下。畢竟艾露恩賦予她的職責是執法追捕，而非宣判處刑。更何況，現在更重要的，是身為上層精靈的梅特里和法羅迪斯宮廷針對永恆之井的圖謀。
雖然艾露恩的信仰與艾薩拉女王的王權統治並不衝突，但縱觀整個暗夜精靈帝國，身份權勢上的高低貴賤有著天壤之別。
縱使瑪維在月神殿有著不小的權威，但出身草芥的她，根本沒有權力憑藉一張紙條和猜忌就對一位上層精靈展開抓捕。更不用說統治一方領土的法羅迪斯宮廷了。
至於蘭洛斯？就是個草民而已……
總之，她需要足夠的證據，來獲取上層精靈官方的許可乃至援助。
「你跟梅特里是什麼時候認識的？」瑪維很快冷靜下來，無視對方的冒犯，沉聲發問。
蘭洛斯當然沒指望對方會跟妮亞一樣聽話，自顧自將烤肉扔進自己嘴裡，言語含糊地回應著：「就當天唄。」
若是一般人，聽到蘭洛斯這種回復早就氣急敗壞地反駁。畢竟，梅特里這樣的名人，人際交往甚廣，若能跟一個當天認識的奧術師如此親密，那他的秘密和知識，說不定早就被別人搬空了。
瑪維的觀察能力確實不同尋常，她並沒有在意蘭洛斯是不是在撒謊或者敷衍，她更在意原因。
「認識不到一天就邀請你參與涉及永恆之井的事件，你們之間都聊了些什麼？」
事件詳情與邏輯的愈發完善，會讓謊言不攻自破。這是她多年追捕與審訊經驗所總結出來的，挖掘真相的訣竅。
一個優秀老練的獵人，在確認目標之後，並不會直接展開搏殺，而是會一步步摸清獵物的行蹤、習性，最終在其薄弱之處，一擊斃命。
蘭洛斯並沒有意識到對方正在給自己下套，出於儘可能緩和雙方關係，並洗脫冤屈的考慮，這才擺出一副認真的樣子，主動將自己的遭遇細細道來。當然，一些無法解釋的東西，他不得不選擇隱瞞。
「你知道的，前些日子因為我的一項奧術研究失敗，使我遭受到了嚴重的奧術能量侵蝕，我也只是聽說梅特里對這種症狀頗有了解，這才大老遠從辛艾薩莉一路風塵僕僕來到此地。」
「雖然他的建議讓我找到了根治的辦法，但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他，回來的時候就遭到了你的襲擊，我們之間的交流也僅限於此了。」
「至於剛才那張字條，或許是因為我所遭受的奧術侵蝕確實異於常人，讓他對我的研究產生了興趣。你懂的，奧術師就這樣，八卦得很。」
雖然不懂什麼叫『八卦』，但瑪維還是通過他這番不著調的敘述揭開了整件事情的部分面紗，也讓她產生了更多的疑問。
「那麼，關於黑鴉堡壘的指控，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拜託，我就是路過，至於沙拉達希爾，我也只是當作一個顯眼的路標。要是真想一把火燒了它，我會那麼大搖大擺地騎著鳳凰衝過去嗎？」提到黑鴉堡壘，蘭洛斯就滿肚子怨氣，如果不是這群小心眼的上層精靈胡攪蠻纏，他也根本不會遇到這麼些糟心事。
可惜，瑪維絲毫沒有因為他那寫滿整張臉的委屈而動搖：「鳳凰是怎麼拿到手的？」
看著對方從自己那堆被收繳的裝備里取出鳳凰之心，蘭洛斯不由暗自嘆息。沒錯，收繳，現在他的身上除了一條褲子，已經被脫得什麼都沒有剩下。
好歹等我醒了再脫啊……
「這可不是我拿的，是達斯雷瑪·逐日者送的。」
「送？」
瑪維眉頭一挑，似乎是快要忍不下去了。雖然不是貴族，但作為艾露恩的獵手，瑪維也曾親手抓捕過不少上層精靈。她很清楚，貴族對臉面尊嚴這類的東西看得極為重要。
逐日者在辛艾薩莉也算是大貴族了，鳳凰作為逐日者的家徽，除了重要場合，平日裡連展示都捨不得，怎麼可能這麼輕易送人？
「姑娘，可別小看人了。」蘭洛斯一邊給胃口不知深淺的妮亞投餵烤肉，一邊擺出世外高人的架勢笑著，「這顆寶珠是我多年前偶然得來的上古遺物，達斯雷瑪那年輕人見了，根本就挪不開眼，非要求著我予他研究。我這人嘛，就是樂善好施，誰知道給他沒多久就搞壞掉了。這不，為了維修和補償，他就給我的寶珠賦予召喚鳳凰的能力。」
瑪維的眉宇微不可察地顫了顫，臉皮厚的人她見過很多，但這麼不要臉還不自知的，蘭洛斯是頭一個。而且，如此輕佻的語氣和行為，還能算是審訊嗎？
可惡，如果不是這個小傢伙在場……
默默瞥了一眼縮在蘭洛斯懷裡嗷嗷待哺的黑髮幼女，瑪維不得不將心頭的怒火按捺了下去。
「你全程都沒有提及這個小丫頭的來歷，既然你說不是拐來的，那麼就說說吧。」
聞言，蘭洛斯稍稍愣了一下。瑪維先前的問題絲毫沒有讓他聯繫到這丫頭的存在，如今自己能交代的都交代完了，這才發現自己完全忘了掩飾這丫頭的身份。
稍作猶豫後，蘭洛斯無奈苦笑：「她叫妮亞。」
「……」良久的沉默後，瑪維忍不住開口催促道，「然後呢？」
「沒了，我也是被你偷襲那天才剛認識她的。對嗎，丫頭？」似乎是為了印證自己所言非虛，蘭洛斯揉了揉妮亞的小腦瓜。雖然後者正不顧形象地大快朵頤，但面對蘭洛斯的提問，還是來不及吞咽就嗚嗚叫著用力點頭。
瑪維沒有急著開口，只是將目光挪向妮亞的臉蛋。熔岩似的橘色虹膜，以及中間那類似野獸的豎瞳。明顯不同尋常的右眼，以及上方額頭的黑色鱗狀皮膚，還有那漆黑的犄角，將原本白皙可愛的臉蛋襯托得格外詭異。
與成年一半年紀接近的個子，卻不能如常言語和行動。這番不同尋常的表現，這個灰發精靈卻表示毫不知情。
你在掩飾什麼？
後頸處錐心的冰冷讓蘭洛斯如坐針氈，可想到瑪里苟斯的囑咐，他也只能將有關巨龍的一切都埋在心底。
幸運的是，上古時代期間，暗夜精靈跟巨龍的交流可謂是寥寥無幾，瑪維並沒有從妮亞身上的奇異特徵聯想到龍族。不幸的是，她所想到的，同樣是蘭洛斯所不能解釋的。
「跟這個有關嗎？」
令人坐立不安的沉默終於被打破，蘭洛斯連忙順著瑪維的聲音扭過頭去，可當他的目光接觸到對方手裡那件東西的瞬間，他再次語塞。
女獵手此刻正拿著一柄渾身漆黑的古怪匕首，如同利爪似的刀身隱隱附著血肉似的紫黑色黏著物，尤其是護手上那一枚猩紅的眼球，竟還不斷顫動眨眼。
那是，薩拉塔斯·黑暗帝國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