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章 重逢

  下方密林的某處陰影,褐綠色的閃電突然匯聚,轉眼便撐開一個房門大小的空間裂隙。片刻後,裂隙消失,蘭洛斯穩穩站在了被燒灼到一片焦黑的泥土上。

  呼!

  從空間袋中取出一套嶄新的長袍披上,蘭洛斯不由長長舒了口氣。雖然已經成就傳奇,但面對如此高強度的激烈戰鬥,饒是他這樣的人物都有些吃不消的感覺。

  幸運的是,這麼大的陣仗並不是白費功夫。

  回想起方才在腦海中響起的聲音,蘭洛斯將目光投向了密林深處。在那裡,幾個熟悉的藍色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興許是他剛才的表現實在是過於超常,雙方之間,從一開始的會面過去好長時間,都一直處於令人窒息的沉默。最終,還是一向以沒臉沒皮為榮的蘭洛斯率先開了口。

  「幸會,公主殿下。許久不見,您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沒錯,站在他前方的,正是泰莉苟薩一眾人等。

  自知最近躲躲藏藏的日子過得有多狼狽和憔悴,藍龍公主縱使再怎麼溫文爾雅也對此心有芥蒂:「你這人,關了一年,就剩下些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了麼?」

  泰莉面露微笑,但嘴上卻絲毫沒有寬恕的意思。

  「咳咳,抱歉抱歉,俺是個粗人,生的嘴笨。」意識到自己的恭維過於敷衍,蘭洛斯尬笑一聲,恰好又看到泰莉背後遮遮掩掩的少女,連忙轉移了話題,「咦,小星星你也在呀?」

  這麼多人面前被叫出乳名,絲黛拉羞得小臉通紅,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傢伙:「不准這麼叫我!」

  「好的,小星星。」蘭洛斯笑得很是浪蕩,「這麼久不見,快來讓蜀黍抱抱,看有沒有長高。」

  這個無賴,一年牢獄之災非但沒有磨練性子,蹬鼻子上臉的功夫反倒是變本加厲。銀牙一咬,絲黛拉恨不得脫下皮靴扔到精靈臉上:「呸!無恥!」

  口頭上的忘乎所以,也是蘭洛斯由衷高興的表現。畢竟一路走來,他一直擔心著這些故友的安危,如今看到這些熟悉面孔個個生龍活虎,他心裡的石頭總算是放了下來。

  不過……

  「泰蕾呢?」看到來人中間少了一個牽掛已久的身影,蘭洛斯心生不妙,緩緩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提及這個名字,幾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還是一旁幾乎被忽略的卡雷苟斯上前接了他的話:「發生了很多事情,一時半會兒很難說清……不過你能出現在這裡,想必也了解了一部分,跟我來,我們在路上慢慢聊。」

  話畢,卡雷立刻帶頭朝著密林深處走去,見眾人紛紛轉身,蘭洛斯收起心中的擔憂,大步緊跟了上去。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迅速接近,泰莉抿著嘴猶豫了小會兒,隨即突然放緩步伐落在了眾人最後。

  「謝謝。」

  剛跟上眾人,蘭洛斯耳邊就響起了一聲微不可察的感激。短暫一愣,他的目光立刻轉向了藍龍公主。女孩微微頷首目視腳尖,紅潤誘人的櫻唇帶著些許的輕顫,光潔如玉的秀頸悄悄盪起一抹緋紅。好似那兩個字掏空了她的所有力氣,叫她的步伐愈發變得沉重。

  「哈?你說什麼?」

  渾身一震,泰莉緊咬牙關,好似蘊含著璀璨星河般的雙眸小心翼翼地向他望去。好不容易放下身段對這人表示感謝,她實在是沒有勇氣再來一回。

  不過下一秒,她愣住了。

  只見蘭洛斯十分誇張地用手掌撐住耳朵朝她貼近,似笑非笑的表情帶著明顯的自得和一丟丟的猥瑣。顯而易見,他不僅聽見了,還聽得心花怒放。

  就好像打了一場不得不認輸的比賽,泰莉心裡別說有多憋屈了,但看著這傢伙搞怪的表情和誇張的肢體動作,她對身份上的重視竟被一股啼笑皆非的感覺衝散了去。

  止不住掩嘴輕笑,泰莉直接反手扔給他大大的白眼:「得意忘形。」

  看著女孩邁著快要蹦起來的歡快步子遠去,蘭洛斯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如長輩一般的和藹。歸根結底,這妮子還是個丫頭啊。不過,她能夠放下過去跟自己的成見,誠心說一句『謝謝』,倒著實讓蘭洛斯驚訝了一番。

  雖然是泰莉出言阻止在先,他才偏轉了死亡一指的準頭,但說實話,一發死亡一指留下一頭成年巨龍的性命,可能性相當低。而且蘭洛斯不是個嗜殺之人,跟這幾頭藍龍動手的目的並非死斗,只是為了引出藏匿的泰莉一行人。為了這個就下死手,不說沒有好處,蘭洛斯著實有點兒下不去手。

  當然,真要打嗨了,誰管誰呢?

  一頭成年藍龍的性命在泰莉這個藍龍公主的眼裡,那可是十分寶貴,她這個『謝謝』,蘭洛斯受的心安理得。不過話說回來,這姑娘放下架子和身份後流露出的青春活力,跟往日那鄭重其事一板一眼的刻板模樣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讓蘭洛斯一時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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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人在林子裡一陣彎彎繞繞,終於是來到了一處相對開闊的地方。

  字面上的開闊。

  陡峭的崖壁攔住去路,奔流的瀑布從高處灑落,在和煦陽光的映照下,好似垂下一席鑲滿碎鑽的婚紗裙擺。河流在轟鳴中落入一汪清泉,匍匐水面的鱷魚時不時張嘴低吼,艷麗的鳥雀在空中飛舞盤旋。耳邊傳來此起彼伏的自然韻律,竟是將人行聲跡完全淹沒。

  雖然因為鄰湖的原因,上方的樹冠明顯稀疏了很多,隱秘性看起來似乎很差,但這些藍龍不傻,沒有誰會大咧咧地跑到開闊的湖中央當靶子去。

  在卡雷的帶領下,蘭洛斯沿著灌木走進了崖壁下的一個洞穴。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開闊的溶洞中,除了幾條通人的道路不規則交錯,其餘的,竟是被連成一片的梯田式溫泉池占據。氤氳的熱氣徐徐騰升,將整個溶洞渲染得如同仙境。

  「這T娘D還真是個好地方。」藉助頂部洞口射進來的陽光細細打量著這處世外桃源,蘭洛斯愣了好一會兒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外面鱷魚下酒,裡面溫泉洗手,換我我也不想走。嘖嘖,這些藍龍還真是懂得享受。

  「我以前沒事的時候經常一個人偷偷跑來這裡休息,除了我以外沒有人會知道這麼個地方。」看到蘭洛斯如此震驚,泰莉滿臉驕傲地自誇著。

  聞言,精靈法師看了一眼旁邊熱氣騰騰的溫泉,又看了一眼這位傾國傾城的佳人,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起了一個身姿綽約前凸後翹的身影沐浴在朦朧霧氣中的景象。

  想到堂堂藍龍公主偷偷摸摸跑到這裡泡溫泉,蘭洛斯愈發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捕捉到這傢伙面紅耳赤春心蕩漾的模樣,泰莉哪能猜不到他在想什麼,頓時面色一紅,輕啐一聲連忙轉移話題:「這裡不僅隱蔽,更重要的是能幫助恢復泰蕾的傷勢。」

  提到自己掛念的人,蘭洛斯立刻收起了遐想:「她人呢?」

  「你看。」

  順著泰莉纖細的手指看去,最高處的溫泉池旁邊,一位高等精靈女性正屏氣凝神,緩緩將魔力輸送到池中。

  蘭洛斯立刻大步向前走了過去,身後的絲黛拉剛伸出手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泰莉揮手打斷。

  等靠近了他才發現,這處溫泉應該就是泉眼所在,不僅顏色濃郁看不清水面之下的景象,而且不斷有氣泡在其中翻湧。滾燙刺鼻的氣息撲面而來,讓蘭洛斯好一陣目眩神迷。

  畢竟,那個安靜躺在溫泉中的少女,這些天來一直都牽動著他的心緒。

  泰蕾平躺在水中,披散開來的蔚藍色長髮乘著水波蕩漾開來,簇擁這那唯一暴露在空氣中的嬌艷容顏。興許是溫度的影響,濃郁的潮紅和緊皺的眉頭充滿了我見猶憐的嬌柔。相比以往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劇烈的反差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抓住了他的心口。

  一旁照料泰蕾的女精靈正要趕走這個陌生人,卻正好看到緊跟而來的泰蕾,在後者的眼神示意下,她默默退開,給兩人留下了獨自相處的空間。

  來的路上卡雷苟斯就大概跟蘭洛斯講清了前因後果。

  據他所說,莎拉苟薩之所以會那麼著急推進湍流之針的計劃,很大原因就是因為那兩頭不明來歷的漆黑之龍。在大部分藍龍軍團外出執行這項任務的關鍵時刻,卡雷苟斯和泰蕾察覺到了不對勁,當即果斷出擊,聯手昔日朋友救出泰莉,並試圖一鼓作氣探明瑪里苟斯的處境。

  可惜,他們低估了永恆之龍的力量,潰敗的同盟不得不第一時間撤離魔樞。可他們中的一位新人少了點默契,大部隊撤離時,絲黛拉苟薩落後了半步。

  「都怪我,如果我反應快點,泰蕾姐姐就不會受傷了。」

  身後,小星星低著頭,自責的眼淚噙滿眼眶,根本不敢直視蘭洛斯的正臉。

  一旁的泰莉連忙輕拍少女的後背,輕聲細語地勸解道:「這不怨你,你遠道而來,還跟我們一起捲入這麼大的麻煩,要怪,也應該怪我們……」

  仿佛沒有聽到兩人的對話,蘭洛斯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看著泰蕾,好一會兒後,嘴角緩緩翹起,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

  唉,又是擋槍,這丫頭,平時看起來也不像是那麼熱心腸的人啊。

  想起過往,蘭洛斯止不住心疼,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泰蕾如軟玉凝脂一般光滑嬌嫩的臉龐。即便是泡在溫泉里,他依然能明顯感覺到指尖傳來的冰寒。

  冰霜吐息的連鎖反應,正在一步步摧殘她的身體。

  儘管巨龍形態下的泰蕾實力直逼傳奇,但她的體質要比其他龍族弱上很多。這一點,蘭洛斯知道,她自己肯定也清楚。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一而再地去承受本該屬於他人的傷痛。

  也不知道該說勇敢還是魯莽。

  傻丫頭。

  這一刻,蘭洛斯充滿憐惜的眼神和動作,輕得像雲,柔得似水。

  仿佛是在回應他的心聲,池中少女修長的睫毛微微一顫,眼瞼慢慢抬起。泛動著粼粼波光的迷離眼眸,正好對上了蘭洛斯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