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斯塔蘭猶猶豫豫走近時,維倫正在深深地冥想。他坐在神殿正中心的庭院裡,並非在噴泉水池四周舒適的長椅上,而是直接盤坐在冰冷的地板。
空氣中充滿了繁茂花園中清新的芬芳,池水旋轉著輕聲細語,樹葉在微風中沙沙擺動,一切都呈現出祥和的景象。
維倫卻對這一切毫不在意,自顧自沉浸在與聖光的交流之中。準確來說,是與納魯的交流。
雖然當初幫助德萊尼逃出阿古斯的納魯死的死傷的傷,但目前為止,德拉諾依舊還倖存著一位光輝的存在。克烏雷,隱藏在沃舒古聖山最陰暗的角落,由於德萊尼不希望刺激到獸人敏感的神經,一直沒能將他解放出來。
吉尼達爾的墜毀給這位納魯帶來了致命的重創,在這麼多年的遺忘中,他也在慢慢走向消亡。
不過就算如此,納魯依舊還殘存著理智和能力,維倫能感應到他的存在,也能體會到他的無奈和悲痛。
但是最近,這股痛苦以令維倫不安的速度放大,克烏雷,快死了……
吉尼達爾的殘骸,因為克烏雷的存在,使得獸人的先祖之靈聚集起來,也因此被獸人稱為沃舒古聖山。獸人的薩滿祭司幾乎每天都會向聖山提供虔誠的信仰和祈禱,匯聚成龐大的精神力量回饋克烏雷,致使他能夠支撐到現在。
可是最近,他聽不到薩滿們的聲音,支撐他停止邁向消亡的精神支柱,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先知大人。」瑞斯塔蘭靠近了過來,聲音輕柔而疲憊,「又一次攻擊發生了。」
維倫停下對克烏雷的精神安撫,緩緩睜開那雙看過數萬年風雲變幻的眼睛,哀傷的神色一閃而過:「我知道,我感覺到了。」
瑞斯塔蘭粗厚的手指不安地抓了抓鬢髮:「我們該怎麼辦?每次進攻似乎都比上一次更加狂暴,檢驗遇害者遺體的結果,能看出他們的武器在逐漸提升,就像是……」
「就像是,他們在拿我們的人民當作磨刀石!」他緊緊攢起了拳頭,聲音充滿了屈辱和憤怒。
維倫眺望著天空,沉默了一會兒,隨後不知怎麼想的,將話題轉移到了其他地方:「我聽不到克烏雷的聲音了,預知能力也愈發變得模糊起來,恐怕,他的時間不多了。」
瑞斯塔蘭垂下了頭,臉上明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納魯是為了德萊尼而犧牲了自己,這一點,所有人都清楚。他們的存在,雖然奇妙而神秘,與德萊尼人幾乎完全沒有相同點,但後者已經在無數年的漂泊和互相幫助中,漸漸開始學會了如何去關愛他們,敬仰他們。
但是,如今的最後一位納魯,卻被困在吉尼達爾中慢慢死去,德萊尼卻沒有能力提供幫助,如果他真的走向消亡……
維倫站起身來,金黃色的長袍在身後不斷飄動:「我必須跟他建立溝通,只有他才有能力喚醒哈塔魯,而且,他能幫助獸人解決元素動亂的危機,他能幫助我們平息這場不必要的戰爭。」
「我必須靠近他。」
「您,您要到飛船那裡去?」瑞斯塔蘭驚恐萬分。
過去在德萊尼和獸人之間的關係還沒有這麼嚴峻時,也依舊沒有任何人能夠在不激怒獸人的前提下靠近吉尼達爾,現在,這樣做無異於送死!
可維倫卻點下了頭:「我必須去。」
「先知大人,我沒有質疑您智慧的意思,但……」
「但你還是質疑了。」維倫大笑,綻放著淡藍微光的眼睛詼諧地眯了起來,「繼續說吧,老朋友,你的質疑對我總是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瑞斯塔蘭嘆了口氣:「獸人已經把那飛船當作他們的聖山了。」
「我知道。」
「那為什麼還要去那裡激起他們的反感呢?他們一定會當作挑釁,等於是送給他們一個繼續攻擊我們的理由啊。」
「這段時間,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獸人和德萊尼之間,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像兩條平行線那樣相安無事的生活。現在,我們之間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是戰爭,要麼是和平共處,不會再有中間地帶。」
「如果我不盡全部的力量去尋求和平,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你明白了嗎?」
瑞斯塔蘭愣愣地看著先知那張布滿褶皺的臉,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是啊,我大概明白吧,但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樣。至少派一隊護衛和您一起去吧,畢竟那些獸人對我們的態度,也不像以前那樣了。」
維倫搖搖頭:「不行,不能帶武器,不可以惹惱他們。我曾窺視過那兩個年輕獸人的內心,那裡沒有懦弱,也沒有邪惡,只有謹慎。況且目前,他們攻擊的只是狩獵隊,而沒有平民。」
「沒錯,只是狩獵隊。」瑞斯塔蘭的聲音明顯放大了一些,「只不過是在人數上處於極大劣勢的狩獵隊而已!」
「現場留下的血液,不只有我們的。」維倫依舊在說服對方,或許,他也在說服自己,「一小隊德萊尼可以輕鬆面對許多獸人,我不能同意你話里的意思。這次,我必須冒這個險,若我明顯毫無防守之力地前去,並尊敬地向他們道明來意,驕傲如他們,是不會對我出手的。」
「真希望我能有您的自信,我的先知。」瑞斯塔蘭長長嘆了口氣,認輸一般鞠了一躬,「好吧,我會在泰爾莫安排您的護衛,不帶任何武器。」
「在那之前,我需要預定一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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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沒有帶眼罩,能清楚看到蘭洛斯瞪大的,眼眶?
「你不是已經在籌備戰爭了嗎?為什麼?既然已經知道結局,為什麼你還要做這種不必要的犧牲?凸顯你的偉大?抱歉啊,先知,在我看來,這叫愚蠢!」
蘭洛斯很憤怒,真的很憤怒,甚至在一旁奈麗虎視眈眈的注視下,也依舊沒有掩飾自己的怒火。他不是無的放矢,維倫若是真的死了,大義上看,燃燒軍團將更加肆無忌憚,往小了說,泰蕾苟薩恐怕無法得到救治。
「果然,你能看到我看到的,甚至,是我看不到的。」攔住幾乎要拔出彎刀的奈麗,維倫臉上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是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的自信讓你慘死於獸人的利斧之下,我看到了你的人民在戰火中死傷無數,你們引以為傲的文明,全都毀於一旦!」
「蘭洛斯!」奈麗終於是忍無可忍,「注意你的行為。」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蘭洛斯看似在怒火下的口無遮攔,卻讓維倫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驚駭。
這傢伙,當真了。
蘭洛斯重重一哼,卻是收斂了自己的怒氣:「不管如何,我絕不會參加你的送死行動。」
似乎在分析蘭洛斯剛才的話里幾分真假,維倫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對方想要拂袖而去的同時,他終於開口:「不,我不是讓你參加我的行動,而是你的。」
動作定格在原地,蘭洛斯沒有轉過身來:「你什麼意思?」
「你說的對,我並不知道獸人會對我的行為做出怎樣的應對,或許,我真的有可能會死。」攔住想要說些什麼的奈麗,維倫繼續道,「但是,哪怕只有一絲和平的希望,我也必須全力爭取。」
雖然這話說的非常漂亮,可蘭洛斯沒有絲毫動容,甚至還有點想笑,嘲笑。
維倫和德萊尼並不知道,這場戰爭的幕後黑手,是基爾加丹……
「這是我的職責,當然,我沒有權力用它去要求你或者任何人來協助我。」維倫的聲音隱約透露著一絲疲憊,獨自一人扛起所有族人的生存希望這麼多年,累,也是應該的。
不過,蘭洛斯疑惑的,是這傢伙早不累晚不累,偏偏在這個時候搞這麼一出苦情戲,用意為何?
「只是,我看不到這之後的未來。」
「可如果我們失去了克烏雷,德萊尼或許真的會像你所說陷入絕境。」
「我需要你的幫助,如果我失敗了,我希望你能潛入吉尼達爾。」
望著先知那視死如歸的眼眸,蘭洛斯顯然是察覺到了什麼,不由得心裡捏了把汗:「這種工作,其他任何人都能做。」
「不,你不一樣。」維倫笑了,「不管是預知能力受阻前,還是之後,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我所知道的未來里,沒有絲毫與你有關的東西。」
「說實話,我曾懷疑過你的身份和來歷。但我對瑪拉達爾說過這樣一句話,聖光會眷顧那些為他人奮戰到底的勇士。」
「聖光指引著你的道路,為你,為你的同伴,也為我們,帶來希望和光明。」
「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救出克烏雷。」
沉默了好久,蘭洛斯終於開口:「我只有一個問題。」
「既然你那麼相信我能救出克烏雷,那麼你為什麼還要做這樣的事?」
「如果有一個機會用我的生命當賭注,去博取兩個種族的和平,很公平,不,應該是我占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