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藤蔓處草叢迎風搖曳,一陣窸窣之聲傳來,一個腦袋一下子冒了出來,正是不慧大師。他看見山頂上的眾人,愣了一下,隨即一下子躥上來,身穿一身青色僧服,看著大家,笑而不語。
「師父!」
「師公!」
武不痴和小糊塗一見不慧出現,驚喜交加,忍不住喊了一聲,隨即便開心地圍了上去。
王若臉上含著微笑,也快步走上去,口中說道:「師父這麼久才回來,可讓我們擔心了。」
不慧點點頭,左右環顧一下,便對著王若笑道:「若兒,師父多日不歸,讓你們掛念了,還好恰逢今日除夕,我等團聚,實在是難得之至。來來來,到廟裡去。」
武不痴和小糊塗一聽此言,心中頓時流過一陣暖流,雙目淚光閃閃,連忙上前一左一右,扶著不慧大師,來到殿中主座坐下來。
王若卻是呆了一下,隨即也面含微笑:「師父先坐著,想必也餓壞了,我去廚房拿來碗筷,這就開飯吧。」
不慧看著滿桌的食物,卻是食慾大動,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特別是那碗百花湯散發出來的誘人香味,簡直無法抵擋。
王若進來,手裡還拿著一隻手指粗細枯枝似的蚊香,散發出裊裊青煙。「這晚上毒蛇甚多,我還是點上一支毒香驅蟲,以免打擾了我們的歡聚。」王若將此香插在不慧大師背後的香爐里,笑嘻嘻地說道。
「若兒說的有理,快過來坐下,為師也有些餓了,同時也想聽聽你們這段時間是個什麼情況?」不慧點點頭,用手招呼王若坐下,然後看了三人一眼,半認真地說道。
武不痴正想開口,卻被王若搶先說道:「師父你走的這一年,我們確實有些偷懶,武師兄平日也忙自己的,還要照顧小糊塗,我就到處閒逛,武功沒有什麼進步。」
「現在好了,師父回來可以好好指點一下我們,我也不敢偷懶了。既然師父平安歸來,我和師兄先敬師父一碗酒吧。」隨即提起桌上的酒罈,倒了滿滿三大碗酒,端起來微笑看著師父。
武不痴不知道王若為何這樣說,不過其生性豪爽,也不計較,同樣端起酒碗,眼巴巴地看著師父。
小糊塗也想喝,不過平日裡武不痴對其尤為嚴格,此刻不敢提出來。倒是王若看出來了,調笑道:「小糊塗就不喝了,等過兩年你滿十八以後,一定讓你喝個夠。」
小糊塗吐吐舌頭,心想你雖是師叔,其實不過和我一般年紀,現在倒好,儼然一副長輩的口吻了。隨即看看武不痴,見他也笑著點頭,便只能埋頭吃飯了。
不慧哈哈一笑,端起酒碗,鼻子使勁嗅了幾下,臉上精神大爽,也不多說,一個字:「干」隨即一揚脖子,一口氣喝了個精光,然後大呼一聲:「好酒!」
王若和武不痴相視一笑,也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席間相談甚歡,不過這次回來以後師父更加少言寡語,一點也未提及自己此次出行的情況,大多數時間都是聽武不痴在那裡呱啦呱啦地講,似乎將這一年來的憂愁和擔心夾雜著如今的欣慰全部訴說一般。
王若則時不時插上一兩句,師父更是胃口大開,似乎這一年來沒有嘗到家鄉的味道,胃口大開。
不一會兒,小糊塗便吃完飯,對大家說似乎有些困了,想去睡一會,武不痴笑道:「在山下早睡成習慣了,真是不好意思。」,王若便安排小糊塗睡在自己的床上。
歡樂的時光總是太短,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就在三人都有些酒酣胸膽尚開張,感到微醺之時,突然從懸崖邊傳來一陣響聲,似乎又有人從下面爬上來的樣子。
武不痴一驚,連忙看向師父,不慧眼中精光一閃,並未言語什麼,只是噌地站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藤蔓處。
王若心中暗叫一聲:「來了!」,拉著武不痴的衣袖,笑道:「師兄,你可否陪我去看看,估計又是什麼毒蛇野獸動了藤蔓,還請師兄一掌結束了這些孽畜。」說完不由分說地拉著他,來到了院中。
武不痴現在可是有點懵圈了,不過難得師弟如此依賴,雖說空有師弟之名,實則和小糊塗一般年紀,有些孩童心性也是正常的,便笑呵呵地一起出來。
不過二人來到院中,王若並未再次前行,只是壓低聲音對著武不痴悄悄說道:「師兄,倘若待會有什麼變故,你將精力放在小糊塗身上即可。」說完便不再言語,同樣目不轉睛地看向遠方。
聽到王若如此說道,武不痴心中一驚,原本有些醉意,卻瞬間清醒了過來,他素知小師弟十分聰明,定是發現了什麼異常,便按捺住這滿腹疑惑,靜觀其變。
這時從懸崖下面赫然又跳出來一個人,頭戴一頂斗笠,身穿一身灰色棉衣,腳穿一雙黑色棉鞋,好像一個莊稼人的打扮。
只是他一出現,微微抬頭,那矯健的身姿,那堅毅的眼神,那粗布麻衣也掩飾不住的絕世身手,正是不慧大師。只是兩鬢染雪,蒼老許多了。
武不痴大吃一驚,看著眼前風塵僕僕農民一般的不慧,又轉頭看看殿中倒背雙手,目光銳利的不慧大師,腦海中升起無數個問號,一時之間竟呆在當場。
王若見此大喜,連忙跑上前去,大喊一聲:「師父,您老人家終於來了。」說完眼中忍不住淚花閃閃,一下子撲進不慧的懷裡。
不慧摘掉破舊的斗笠,蒼老的臉上露出欣慰之色,右手輕輕拍著王若的背,眼中也是珠光閃現,不過他更注意的卻是眼前殿中的不慧大師,一雙明眸之中恨意漸起。
「這。。。這是怎麼回事?」武不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對著兩人喃喃說道。
「哼,此人一直在江湖上假扮於我,今日竟然還敢找上門來,你給我將他殺了。」大殿之中的不慧大師依然鎮定自如,不過口中卻指揮起武不痴來。
武不痴一愣,回首看著站在王若旁邊的另一個不慧大師,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師兄,難道你連師父也不認識麼?」王若嘆了一口氣,輕輕說了一句。
望著王若堅定的表情,又看著旁邊不慧那既憐愛又惋惜的眼神,那種和師父相處多年的感覺湧上心頭,武不痴慢慢找到了那隱藏多年的父子之情,看著看著,心中一痛,一個箭步躍起,一下之跪在農民打扮的師父面前,大喊一聲:「師父,徒兒不孝。。。」還沒說完就已經泣不成聲了。
不慧也是忍不住淚如雨下,不過雙手還是穩穩地將武不痴扶起,輕聲一句:「辛苦了,孩子。」
聽到這一句話,嗅到師父那熟悉的味道,武不痴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這一句「孩子」好多年未曾聽到了,讓他一個四十歲的中年人,仿佛一瞬回到那個在師父寬大的背上爬來爬去的胖嘟嘟嬰兒,回到那個三更眠五更起的孩童時代,回到那個曾經組建家庭而離開師父的少年,回歸了心中的自我,回到了本性的率真。
正是:
三十年淒風苦雨,最難忘師父深恩;
夢裡多少喚兒語,如今耳中又重溫。
一瞬間淚雨紛飛,天地間山重水橫;
不懼眼角歲月痕,只嘆無語勝有聲。
「你們這是怎麼了,竟然認賊做父,還不趕緊給我回來?」大殿之中的不慧大師見此情景,氣急敗壞,忍不住大聲呵斥。
「哼,你究竟是誰,竟然這麼大膽,扮成我的樣子意欲何為?易容術竟然到了以假亂真的境界,我想閣下在江湖上也不是無名之輩吧。」不慧將武不痴扶在一旁,口中冷冷說道。
殿中之人見事情敗露,也不再掩飾,呵呵一笑:「看來我還是沒有瞞住,只不過我很好奇,你這個小孩子是怎麼看穿我的?」隨即用手一指王若,有些嘖嘖稱奇。
武不痴見殿中之人真是假的,眼中冒火,幾欲撲上,不過被不慧給攔住,口中安慰道:「稍安勿躁,靜心沉氣,搞不好待會有一場惡戰。」
王若見對方直接點名自己,也不畏懼,上前一步,朗朗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運氣而已。你孤身一人前來,雖然外貌沒有破綻,但你並不知曉我們這裡的情況,所以你從未主動坦言什麼,怕露出馬腳。」
「最致命的是你萬萬沒有想到,師父和武師兄情同父子,你卻在第一時間沒有喊出他的名字,而是和我打了招呼,周旋半天才明白武師兄的身份,這不是不打自招麼?而我此時卻有了一個猜想,你既然認識我,那我應該也見過你,閣下想必就是閣四先生吧。」
殿中之人一愣,隨即狂笑起來,直震得大殿抖動不已,然後笑聲戛然而止,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陰沉沉地說道:「真是想不到,兩年前的一個鄉下孩子,如今居然有這樣的心機,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隨即雙手往眼前一抹,神奇的一幕發生了,不慧大師的面孔驀然不見,換上了一副冷冰冰的醜陋面具,上面赫然刻著一個「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