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刁難

  「當!當!當!」三聲鑼響,王富貴扯起大嗓門,大喊一聲:「開飯嘍!」

  這是左溪村乃至三河鎮這一帶長久以來的習俗,就是通知村里大伙兒吃飯了。

  以前的三河鎮這一帶特別重情義,哪家哪戶要是辦紅白事,大伙兒全部都來。

  當然還是出錢的少,出力的多,各家各戶也都有自己的事情,比如家裡養的雞鴨鵝啊,牛羊馬等牲口,來幫忙的時候免不了又要往家跑。

  主人家要開飯了,得每一戶人家都走到,不為別的,就通知大伙兒吃飯。如果少去了一家,沒有通知到,事後免不了村里人說閒話,都是主人家不是之類。

  隨著時代變遷,年輕人越來越明事理,就發明出敲鑼這個主意。

  別說這個主意還真心不錯,漸漸形成「鑼聲一響,板凳來搶!」這樣的規矩,反正村裡的人聽見了,不管幫忙的,還是在家的,各自過來,把桌椅板凳在院子裡擺好,廚房的人員就來上菜吃飯,也不用主人家到處跑了。

  火堆旁邊的三個乞丐卻動也不動,還在火堆旁邊擠著,一點沒有過來吃飯的意思。

  這時,從右面瓦房走出來兩個人,正是馬三炮和他兒子馬雲飛。

  馬三炮一出來就朝著大夥拱了拱手,大喊一聲:「鄉親們,辛苦了!」隨即示意王富貴和狗蛋他爹趕緊上菜,然後便望向火堆旁邊的三個乞丐,滿臉堆笑,走過去,對著三位一拱手,朗聲說道:「不知三位貴客駕臨,有失遠迎,萬請恕罪!」

  「哦,我們只是前來討飯的人,哪裡是什麼貴客!」瘸腿女子不冷不熱的說道。

  「來者皆是客,今日恰逢我兒大喜之日,三位恐怕是遠道而來的吧,如不嫌棄,我已在堂屋裡擺上一桌,敬請三位上坐。」馬三炮就當沒看見女子的冷淡表情,依舊笑哈哈的請道。

  「既然家主如此客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三個乞丐對視了一眼,女子便笑盈盈的回道。

  堂屋裡早就擺好了一桌飯菜,雞魚俱備,還配了一壺酒。馬三炮在主座入席,同時吩咐馬雲飛,讓他邀請王富貴,狗蛋他爹等幾個鄉親一同入席。

  不一會兒,席上便坐了七個人,分別是家主馬三炮,新郎馬雲飛,三個乞丐,王富貴,狗蛋他爹。

  馬三炮舉起酒杯,環顧四周,聲音洪亮:「各位,今日乃我兒大喜之日,多謝各位賞臉,在此,我馬三炮先敬各位一杯!」說完,便要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且慢!」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竟是那獨眼老乞丐開了口。「原來是馬家主,我看這八仙桌旁邊還有一個空位,不知道是給誰留的位置啊?」

  「你這個乞丐好不懂事,讓你上桌吃飯已算客氣,怎麼朝東家問東問西的?」狗蛋他爹聞言有些生氣,出口訓斥道。

  王富貴就坐在狗蛋他爹旁邊,聞言也是一愣。

  「無妨。」馬三炮伸出手朝著狗蛋他爹虛空按了按,隨即笑著說:「原本是給親家留的位置,可剛才親家說有點偶感風寒,我就讓他在後室休息,不知三位有何見教?」

  「見教倒是沒有,不過既然這個位置空著,這麼多酒菜豈不可惜,我倒是想要感謝一位小兄弟,沒有他的帶路,我們三個恐怕現在還在喝西北風,所以我想請他入座,不知家主答應否?」老乞丐說完,用手一指院中的一個青衣少年,正是王若。

  王富貴心中頓時咯噔了一下,他可不像狗蛋他爹的毛糙性格,從馬三炮出來後對三個乞丐的重視,他就覺得這些乞丐不簡單,隱隱感覺馬三炮處處都在讓著他們。

  現在得知居然是自己兒子領這些乞丐上門的,他心中升起一種不妙的感覺,偷偷瞄了一眼馬三炮,就像小孩子做錯事情一般。

  「你說若兒啊,哈哈哈,我們都像一家人一樣。只不過他還是一個小孩子,就讓他在外面還隨意一些。」馬三炮看了一眼王富貴,不徐不疾的說道。

  王富貴這個時候心裡有點惶恐了,不知怎的,總覺得怪怪的,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只得把手裡的煙杆又往腳底下敲了敲,乾咳了兩聲。

  此時小叫花子卻一點也不客氣,看見桌上的蒸雞,伸出小手,嘩啦一下便扯下一隻雞腿,大口的吃了起來。

  「既然如此,我老叫花也不強求,不過馬家主既有誠意招待我等,何不請出新娘子也陪大家喝幾杯?」老叫花看了小叫花一眼,獨眼一轉,面含邪淫之色的說道。

  此言一出,馬三炮目中精光一閃,握著酒杯的右手不自覺的緊了幾分。馬雲飛更是目中噴火,雙拳緊握。王富貴臉色大變,一時間竟然不知所措。

  「啪!」的一聲,狗蛋他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身來,破口大罵:「從哪裡來的三個臭要飯的,一點禮數不懂,竟然還在這裡胡說八道,給我滾!」說完按捺不住,站起身來一隻手拉著老乞丐的衣服,使勁一拽。

  「不可!」狗蛋他爹耳中似乎聽見馬三炮的聲音,感覺身體像騰雲駕霧一般,砰地一下落在堂屋的一個角落裡,頭腦發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院子外面的鄉親聽見響聲,很多人都停下碗筷,扭頭朝堂屋看了過來。狗蛋他娘跑進來,看見躺在牆角的人,連忙跑過去扶起來,口中急道:「你怎麼啦,孩子他爹?」

  桌上的馬三炮臉色一片鐵青,不發一言。馬雲飛一臉憤怒,正欲起身,突然感到腿部被一隻強有力的大手按住了,他抬頭一看,只見父親朝他輕微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老乞丐三人卻旁若無人的吃吃喝喝,仿佛什麼也不知道一般。

  狗蛋他爹使勁擺了擺頭,頓時感覺頭腦清醒一點了。他站起身,茫然地看著桌子上正在吃喝的乞丐和其他三人,恍如剛才做了一個不真實的夢。

  「鄙人自忖和三位高人並不認識,也無得罪之處,今日為何來欺負我家,攪我酒局?我們山野村夫雖然熱情好客,生性淳樸,但也不是隨便給人欺負的。」馬三炮臉色一寒,冷冷地說道。

  這時已經有幾個村民圍了過來,大家聽見馬三炮的話,紛紛露出不平之色,不過誰也沒有說話。

  「嘿嘿,我們三個承蒙馬家主招待,不過是想見見新娘子,沾沾喜氣罷了。」

  小乞丐依然大口吃肉,女子無動於衷,只有老乞丐慢悠悠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眼睛瞟了一眼空著的位置,冷笑一聲,接著說道:「再說,作為新娘的父親,在這裡也算半個地主,怎麼像個縮頭烏龜一般,也不出來敬一杯酒,豈不是顯得太沒有誠意了麼?」

  村民們聽見老叫花子的話,頓時像炸開了鍋。先前大家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現在看來實在是三個乞丐欺人太甚,村民們都是善良之人,此刻卻也按捺不住了,紛紛指責起來。

  王富貴作為村里還算有頭面的人,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但此時也忍不住脫口想說兩句,突然感到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襟,回頭一看,正是兒子王若。王若盯著父親,頭顱輕微地擺了一下,示意父親出來說話。

  王富貴不動聲色從嘈雜的人群中退了出來,和王若走到院外,然後疑惑的說:「叫我出來幹嘛,這些人你認識?」

  王若搖了搖頭:「我不認識,只是村頭碰見帶路而已。現在這個情況,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所以我希望父親能夠前去鎮上報官,請軍巡捕的張捕頭前來處理。」

  「軍巡捕?他們應該要發生大事才會來吧,村民的小打小鬧他們何時來過?」王富貴不太贊同兒子的話。

  「父親,你還沒看出來麼?這三個乞丐肯定不是好人,在村里出言不遜,毫無禮數卻不怕村里這麼多人。他們肯定是有備而來,我擔心真鬧起來,會有人受傷。」

  「不管是乞丐打傷村民,還是村民打傷乞丐,最後都難免要吃官司。倘若衝突發生之前,就有軍巡捕的人前來,我覺得事情就不會鬧大。」王若知道父親不太相信,於是將心中判斷說了出來。

  「好吧,我兒從小就聰慧過人,我聽你的。那這邊怎麼辦?」王富貴看見兒子如此肯定,也就不再堅持。

  「我待會進去給雲飛哥說,你儘管去,雖然這件事情沒有和他們說過,但我相信他們肯定是同意的。」

  王若打消了父親的顧慮,接著又說道:「左溪村和三河鎮有二十餘里,走路單程一般一個時辰,倘若父親抄後山小道去的話半個時辰即可,捕頭過來是騎馬,也就半個時辰,所以我讓雲飛哥這邊儘量拖延。」

  「還有,見到捕頭,一定要說清楚是馬三爺和胡掌柜家裡的事,我相信他一定會來。」

  「好勒,那我馬上就走!」王富貴也不多說了,把煙杆在鞋底抖了抖,別在腰杆上,甩開大步就朝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