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落在青雲門的時間並不久。
只是少許半日,便下了山……
山中,依舊熱鬧。
青雲門的收徒,總是一件大事…可惜,對於這樣的熱鬧,陳落總不願過多的去關心和在意。
距離青雲山百里之外,有一城。
城為清萍城。
本屬於青雲門的管轄範圍,但後來,卻是獨屬了出來。
無他……
朝堂向來不支持這一點的。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於是,有修仙者的所在,也便有了凡人。
而有凡人的所在,總需要有著一個朝堂。
這是規則!
也是規矩!
青雲門作為大宗之一,總需要遵守這些不成文的規定,哪怕,這樣的規定有些時候看起來有些可笑,哪怕這一個大燕王朝,實際上並不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皇朝。
下了青雲門,陳落便在清萍城中住了下來。
買了別院。
不大不小,正正好。
院中栽種上桃花,樹下有著一鞦韆。
牆角位置,有美酒幾壇。
酒是桃花酒。
是陳落自己釀造的……
暫且口感不算很好,可若是放個三年五載的,到時候便是極品。
當然,這所謂的口感不好是對陳落而言,若是對他人而說的話,那已是人間仙釀了。
平時時候,便坐在鞦韆上,盪著,喝著桃花酒。
若是無趣的時候,便取得桃葉一片,化為人形,與之對弈。
當然……
偶爾時候,也有侍女舞劍。
這樣的日子,倒也不是過於無聊。
且……
於城中,陳落也結識了一友人。
人是一中年人。
曰:張易知。
張家算是清萍城中的大家族……
以經商起家。
後走了仕途。
經過數百年的沉澱和發展,莫說是在清萍城,便是在皇都之地,張家也算得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
清萍城的張家,便算是祖家……
只是,儘管有著這樣的背景,這一切對張易知來說,卻並無多少的用處。
他為庶出……
且母不過一青樓女子,於是,也便入不得張家之門。
這姓是張易知母親要他所留下的,他本要隨母姓。
但張母曰:「世俗綱常,從無子女隨母姓之說…你該為張,不管張家願否承認,你皆是張!」
張易知不再強求。
世間張姓無數,非僅一門一戶……
陳落與知相熟,便是因為這房子。
房子的主人為張易之故人。
故人離去……
留下房子。
曾請他代為寄售,於是也便有了這緣分。
「可惜,李兄一去,卻再無歸來之日……」
張易知目光灼灼,望去北方之地,似乎能看得那一片混亂和虛無之地一樣。
也能看得那一座通天石碑,看得那碑石上的鎮妖兩字。
他口中的李兄為一修士。
邊界之亂,大妖橫空……
無數修士前赴後繼,那人,便為其中一人……
可惜。
此去無歸。
於這清萍城留下院子一座,加之尚且有妻女在世,於是這院子賣下的錢,也成為了那李修士給與她們母女最後的一點彌補。
「總要有人需要做些什麼的。」
陳落說著:「縱死,無悔……」
縱死,無悔嗎?
張易知低喃著……
這四個字似乎有著別樣的魅力,讓無數人前赴後繼……
其實,他們也怕死。
可他們總要做點什麼才是。
這天下啊……
那鎮妖碑下的屍骸。
那凝聚成河的鮮血。
總得有人,背上他們的重擔,總得有人,記得他們的堅持才是。
「可惜…」
他嘆氣。
可惜他不是修士……
可惜他並無斬妖劍!
可惜,他做不到劍出寒光十九州,做不到那除魔天地間……
張易知走了。
好長時間不曾再來和陳落喝酒,後來陳落出門,聽到了消息,說是科舉的日子要到了。
大燕科舉,和大周科舉制度是大差不差的、
分為童生,鄉試,會試,殿試。
童生考試包括縣試、府試和院試三個階段,應試者不分年齡大小都稱童生,合格後取得生員資格,方能進入府、州、縣學學習,所以又叫入學考。
鄉試因在秋八月舉行,故又稱秋闈,由秀才參加,考取的叫舉人,惟有舉人,方可參加會試……
張易知許久之前便是舉人。
只是自考上舉人後,數年便不曾再考。
此時倒是起了會試之心了……
會試需前往皇都……
臨行前一日,夜深,張易知拜訪了陳落。
和往日不同,此時的張易知多了一些滄桑,但眼中,卻是多了一些光芒……
那種光芒不是很濃郁。
卻也有著一往無前之勢……
「陳兄,我要前往皇都了……去參加這一次的會試。」
他說:「走會試,上得朝堂之殿,直至取得那狀元之位!」
陳落沒懷疑他的話。
狀元於他而言,實不是難事……
但……
「功名,並非你的目的。」
陳落道:「張兄的心,恐怕並不安分……」
「是!」
張易知道:「我欲於狀元之軀,取得一劍,直入極北所在,直達鎮妖碑下,去走一走,李兄走過的路。
去看一看,那人間和妖界之處的血雨腥風,更想以手中之劍,守得人間一縷清明……」
他,只是一個凡人。
但此時便是這樣的一個凡人,口中說出的話,卻引得這一方世界的天道給了共鳴。
可以看到,那一縷陽光落在他的身上,朦朧之間,不知什麼時候有了那大道之蘊。
雖少。
卻也足夠顛覆這世間許許多多了。
「如此,便祝張兄一路順風了!」
張易知點頭。
轉身,欲離去……
可在離去的時候,卻停了下。
回頭……
遲疑了少許,還是問道:「陳兄為修士?」
「是……」
陳落並無隱瞞,只是點頭。
「青雲門人?」
「非……」
「可去過鎮妖?」
「不曾……」
「你於清萍城等人?」
「是……」
「等誰?」
「等一個該來之人。」
「看來,這一個人不好等。」
陳落笑了笑:「是有些不好等,甚至,連我都不好說,他到底會不會來。」
「那如果,他不來嗎?」
這一個問題陳落還真沒想過。
他想了下。
「如果那時候,他還不來,那麼我便只能用我的方法了。」
「什麼方法?」
「你不會想知道的。」
陳落並無說謊,他的確不會想知道的,便是這一個大千世界上的人,都不會想知道。
張易知沒在說什麼。
第二日時、
已騎著一老馬,隨著商隊朝著皇都的方向而去。
皇都至此有著數千里之遠。
等抵達之日,大約也便是明年的時候了……
秋風徐徐帶走了大燕三十年的最後一片落葉,隨之而來的,便是那落下的雪白。
最後一隻大雁,也早離開了清萍城,朝著南方而去。
陳落還在清萍城……
這是他在這裡的第四個月了。
數月前,青雲門收徒的劇情已經落下了帷幕。
關於青雲門收徒的內幕,也皆出來了。
說是,只是三個試驗。
一個,便是乘清風、
一個,便是上雲梯。
最後一個,便是引劍心。
當走過三個試驗,也便算是成為了青雲門的弟子……
只是可惜,便是這三個試驗卻阻止了這天下十之八九的俊男少女了……
好風憑藉力,送爾上青雲……
天下有道無數,若得好風相助,便可入青雲……
青雲門上有清風。
有緣之人,可得清風相助,送入青雲山……
這,便是乘清風!
然這世間最難的便是這有緣一字……於是,十之八九的人,便卡在了這一個緣上。
山中有梯……
梯不過百。
白玉石鋪墊,宛若白雲一般。
然便是這樣的白雲梯,每一個階梯走上的,皆是自己的心魔。
凡人劫難,大妖橫行,心魔從生。
非心智堅定,對心中之道堅定著,又如何走過?
這,便是上雲梯!
過得第一關者若有百人,這過第二關著,以不足十人!
而過了雲梯,便可見得山中有一劍谷……
谷內有劍無數。
劍皆入鞘。
不出。
這些劍,皆是斬妖劍!
若是能因得這些劍中任意一把劍的共鳴,便可成為這些劍的主人,凝聚劍心……
劍心成,便為青雲門弟子!
這便是第三關……曰:引劍心。
聽說……青雲門收徒,最後有三人……
其中有一人,倒是陳落熟悉的名字:余長生。
那少年,倒是不錯!
數千人之中,取得名次,也不算埋沒了他的天賦……
陳落以為,這名字會是自己最後一次聽到了,昔日一見,也算是最後一眼。
卻不曾想他於雪天之中逛清萍之景,登那大嶝島,竟於那島中,再次見到了那一個少年。
少年面色憔悴。
獨坐於橋上。
背著木劍。
帶著葫蘆。
氣息孱弱……
「倒是有緣了!」
陳落走了上去,低著頭,看著他……
似乎是察覺到了陳落的到來一樣,本是閉著眼睛的少年睜開了眼。
張嘴,欲言。
「看來,你混得並不怎麼樣……」
陳落笑著。
拿出腰間的碧青葫……遞到了少年面前:「喝一口?」
「好。」
接過!
喝一口。
少年的臉上多出了一些紅色……
陳落收回了碧青葫,邁步,繼續看起了景色。
大嶝島為清萍城內的一奇景。
島上奇珍異獸皆,各種尋常難見得怪石,也數不勝數……加之處於清萍城正中心,自遠處看下,好似這城中的一眼睛一樣。
故而,稱奇景!
陳落喜歡這裡的景色……於是,便在島中多行走了少許。
至於身後那跟隨著的少年,陳落到是不放在心上。
直到……
回了院子。
看著那依舊跟著的少年,陳落卻是關上了門。
少年並無說什麼。
只是跪在了那大門前……
這一夜,雪格外的大。
整個天地似乎都要被這雪白遮蔽了一樣……
這一夜。
陳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得並不踏實。
並非是因為院外那一個少年,卻是因白龍道友而起。
夢中。
白龍道友站在自己面前,淺笑嫣然。
她說:「吾有些想你了……」
醒來時,周身便只有那一柄雪白之劍……
劍有靈。
可非是她。
伸手撫摸,僅有的也只是那冰涼之感。
「白龍道友啊……」
陳落嘆氣。
為何你連死去,都不放過咱家?
你不是說過,若是這世界天崩地覆,這人間無存,你也依舊始終會陪著咱家?
可今日……
這大雪紛飛的日子,除了這空蕩溫暖的被子,你為何卻不見了?
果然……
漂亮的女人總是不能信的。
於是,喝了一夜的酒。
第二日起來……
推開門、
院外少年依舊跪著,身上的大雪已經覆蓋住了他整個身體。
他,似乎是凍僵了。
連背上的那一柄桃木劍,都看不清它本來的樣子了。
他抬頭。
見得陳落……
可陳落已轉身,回了院子。
刷牙,漱口。
打起了太極拳。
【您於院中耍了一套太極拳,中規中矩的拳法,不在是昔日的隨意,可說來也奇怪。
就是這樣的中規中矩,讓您的仙道有了不一樣的感悟。
仙道經驗值獲得巨量提升。
PS:太極拳法,陰陽之道,卻又蘊含五行八卦,昔日初習,一板一正,後中規中舉,又數十年,已融會貫通,駕輕就熟!
千年之後,以登峰造極,出神入化……後有感悟,脫離了一招一式的桎梏,早已經拳如之心,雖無形,但已入得大道之境!
此時再看,又是中規中矩之境,但似乎,又不一樣了!】
這拳法,算是好些年不曾打過了……
陳落想了下,竟有些記不清時間了。
似乎是自上了仙界之後,也似乎,是在更久之前。
如今在耍上幾拳,竟有著不一樣的感悟。
也算是不錯……
院外。
少年還跪著。
看著陳落的太極拳,若有所思,卻也恭敬,不敢打斷陳落的練拳。
直到。
見得陳落拳罷。
他才開口。
「晚輩余長生,請仙人帶我入道,行修士之路!」
他磕頭。
將頭埋在了雪地里……
他的身軀,一如最初見到的時候,那般堅定。
陳落並無回答。
只是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少年……
於少年身上發生的故事,皆入了陳落的心中。
他的人生。
他的軌跡。
陳落雖不曾參與,卻也全都可見……
然而,陳落卻笑了。
他抬頭。
看向了余長生頭上的那一片天穹。
「他也算是一個可憐的孩子,放了他便是了,何須……將他攪入這局內呢?」
他說:
「這一枚棋子,終究還是年輕了一些,不是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