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落在青雲門後山,一住便是百年。
百年時間,不長,不短。
只不過是彈指之間。
但無盡大千世界在這百年中卻是經歷著天翻地覆的變化……
命運之河停止運轉,黑暗侵蝕了這一條金黃色的河流,將之變為了黑色粘稠。
人間的命運不復存在。
修士之間的修為,不再前進。
死去不在輪迴。
活著的人宛若行屍走肉一般。
這是一個混亂的時代,不僅僅只是在人間上演,無盡大千世界中,無數世界皆是這般相同的。
沒有人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麼。
也沒有人能給一個答案。
黑暗誕生。
戰爭不斷。
仙,人……失去了交界西線,變成了混亂。
荒界中尚且還好,因為陳落的原因,荒界並無受到多大的影響……畢竟那荒界早單純是陳落的世界,陳落不出意外,荒界也便無憂。
只是惟一受到影響的便是修士修為無法進步便是了。
最大的,大抵便是仙界了。
仙界一向混亂……
人和人之間,似乎除了背叛,也便只有利益和衝突。
當命運河流停止轉動的那一刻,便意味著整個仙界徹底混亂的開始……
各大境。
各大界。
百年來,硝煙不層瀰漫。
青雲門縱有陳落在,也無法離開這一場爭亂……哪怕陳落在後山,也常能聽得其中爆炸和殺戮的聲音。
仙界二帝。
赤黃分治。
謝已。
方知音。
她們在五十年前曾拜訪青雲後山,求見自己……
陳落本不願見的,可想了下,終究還是見了一面……
謝已問陳落:
「仙界混亂,南北兩域,雖有弟子和赤帝鎮壓,尚且不敢出現大亂,但這並非是解決辦法的根本!
弟子求師尊,指得一明路!
該如何做才好?如何能令這仙界,歸於平靜?」
他們並不知曉命運之河的變化。
昔日自己出了命運河流之後,那河流變化後,就是仙帝也再進不得那地方。
非是不願。
而是無能為力。
好像隨著黑暗的入侵,命運之河對世人產生了抗體。
陳落沒回答,只是帶兩人入了一趟命運河流……
當見得那黑暗腥臭且再無一點波動,宛若死水的命運後,兩人心中再掩那驚濤駭浪……
「命運之河……」
方知音問著。
「已是死水!」
「師尊,那……」
謝已問著。
「或許有一天,這地方將會恢復以往的樣子,可絕非是現在……」
兩人大抵是明白了。
當命運不復存在,也便沒了改變命運的機會……
這是無盡世界的劫。
也絕非依靠他們兩人能改變得了的。
「難道,這便是這一方世界的命運?」
方知音不甘的問著。
她無法接受,也不願接受……
陳落並無回答她的話,不久後,便請兩人下山……
又五十年時間。
這一日,青雲後山終於來了一個少年。
和昔日見的時候不同,少年狼狽不堪,本該是白髮的他已滿頭黑髮……整個身體也虛幻了許多。
好像一陣風吹過,將有要徹底支離破碎的樣子。
他的面色有些蒼白。
走路搖搖欲墜。
站在陳落面前的時候,張嘴,笑了起來:「許久不見,公公不請喝一杯酒???」
陳落點頭。
有蘇青婉備好了酒菜。
少年吃著喝著,臉上露出了久違的滿意。
「可很久,不曾吃到一口東西了,這感覺……還當真是好,怪不得有那麼多人,想要做一個凡人……」
仙人辟穀。
以日月之靈為食,以天地精華為根本。
凡人口中的美食對他們來說,早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他為代言人……
已數不清有多少歲月不曾碰過這種凡物。
可今日再吃,卻覺得竟有種難以想像的美好……
他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想要做一個尋常的普通人了。
雖是普通……
可若是能一輩子皆能吃到這種美食,回頭一想,又何嘗是一件壞事?
「凡人不易,生字不由己,」
陳落淡淡說著:「你口中凡人的好,卻不知凡人口中仙人的好…」
少年點頭。
算是贊同了陳落這話。
「大抵,這便是仙人和凡人之間,難以橫跨的鴻溝了。」
他說:「不過此時,凡人也好,修士也罷,還是你,我……其實也都皆差不多都是一樣的人了,至少這一坎若是沒走過,一切皆不復存在了!」
「看來,你知道了、」
「是!」
「他在哪裡?」
「具體不知,但有線索!」
「說。」
「上蒼!」
「上蒼?」
「是!」
祖帝開洪荒……
誕生了三千大世界。
無儘是其一,上蒼,也是其一!
只是……
「祖帝開洪荒,三千大世界各有天道,天道掌一世,卻也受得規則限制,離不得這一方大千世界,他如何去的上蒼?」
陳落眉頭一皺。
但很快的,便好像明白了什麼:「命運之河!」
少年苦澀一笑,終點頭……
「是的,命運之河!」
或許,說得更加具體一點,便是這一場無盡大世界災難後,一切源頭的根本!
命運之河停止運轉。
當命運不復命運。
這便意味著,無盡大千世界,已滿是創孔,加之所有神明盡數隕落,組成這一方大千世界的規則,變得混亂,成為了無主之物。
於是,牽制在天道上的規則,也便滿是傷痕。
自然的。
想辦法離開這一方大千世界,好像也就沒顯得那麼難了!
但……
他要做什麼,這又成為了關鍵了。
他為天道……
一方巨擎。
掌生死。
控輪迴。
為天下仙人所無法睥睨的終點……
他本為巔峰人,又何須再行天下險?
少年沉默……
搖頭。
又是嘆氣。
「吾並不知,吾以大道根基,入得命運,行探索之術……
入得過去。
見過去毀滅,皆是破碎!
行得現在。
混亂不堪,皆是烽火硝煙。
又去得未來……
滿是虛無和空蕩……
百年時間,兜兜轉轉,以為將毫無收穫,僥倖……於混沌破碎中,見得虛無中一點光明。
恰是這一點光明,才於那之間,尋得了一點點的線索!
可惜。
再多,便是不知道了。
想要再求,也求不得什麼了……」
他的話倒是平靜和簡單。
可哪裡有什麼簡單?
只需看得他現在這一般摸樣,也便能只曉得一些了!
少年不知緣由……
可。
「唯有一事,總能確定的。」
他說。
「這會是一場波及三千大世界的陰謀……無盡大世界可能是第一個,可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少年行走。
飲茶。
一杯入喉。
倒是有些苦澀,不久便是甘甜。
他想,或許這一切皆如這杯中茶一樣,先苦後甘,等到了日後再回憶,也便有著一種難言的感慨了。
他站起來。
朝著陳落遙遙行禮。
陳落這一次並沒有躲,而是站在那裡,靜靜地受著。
……
少年走了、
不曾問過陳落想要做什麼。
也不曾問過陳落心中有什麼想法……
只是離去的時候,他留下了他的名字:陸碩明……
垂屣兮將起,跓俟兮碩明。
他本沒有名字。
自天道而生,行天道之事,為天道代言。
這名字也便沒有存在的必要。
但他還是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
他說:總要在這世界中,留下一點屬於自己的東西,哪怕吾本身只是一枚棋子,可這棋子,何嘗不想要一點屬於自己的人生?
他說的時候有些苦澀。
陳落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微微搖了搖頭……
他敬了!、
也畏了!
敬是因那天道不曾死,於是心中對他的敬,也便再次衍生。
畏是因為那天道之強,因為知曉,更明白他和他的差距,終究只是代言人,終究只是傀儡,而傀儡又如何敢和那天道之爭?
「你要離去了?」
有蘇青婉問著陳落。
他雖不曾說話,可她太清楚陳落了。
哪怕只是心中小小的波動,她也能察覺得出來……
「嗯。」
陳落嗯了一聲。
有些事情,他總要去做的……
這一方世界總需要有些人去做什麼的,尤其這一方世界中還有著自己在乎的人和事。
天道欲所行何事,陳落本一點都不在乎的。
這天下興亡,他也不在乎。
只是他伸的手有些長了一些,他便需要去和他聊一聊,請他能否莫要再騷擾這一方世界的安寧……
當然。
若是可能,讓這一方世界繼續運轉起來,那是更好的事情了。
「可惜!」
可惜自己實力還差了一些。
否則的話,也無需和他商量的,直接讓他自己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這些事情可就更省了。
「妾身和你一起!」
有蘇青婉說著。
她的眼中皆是堅定。
她要跟著。
很多年了,她等了他好幾萬年……
他的身邊曾經跟著一個又一個的人,可卻從來沒有她的位置。
此時,他的身邊再無一人。
她想要陪著,哪怕只是單純的陪著,哪怕只是只能靜靜的看著,她也覺得心滿意足。
可陳落只是伸出手,輕輕的摸著她頭髮。
她抿著嘴。
眼淚流下。
已是淚眼婆娑……
「為什麼?」
她問著。
「妾身不會拖您後腿的。」
陳落依舊搖頭。
她垂下了眼帘:「妾身明白了……」
她行禮。
俯首作揖。
轉身……
化為一道長虹,消失在了青雲門。
「青婉……」
陳落張嘴,但只是到了嘴中便停下了……
此去將要跨越三千大世界,也將見得那無數風景和危機……
帶上她並非是明智之舉。
若能保證她的安全,倒也無妨,這一路上也會少了一些寂寥……可……
「咱家身邊的人,已越來越少了……也無法,再承受失去你們的代價了。」
他啊……
以為習慣了生死。
可生死這種東西,又哪裡真的能習慣?
……
三日後,陳落一身青衣,腰間別著一把雪白之劍,斬開了虛空,走入了那命運之河。
一葉輕舟。
一壺老酒。
一把雪白之劍。
並無春風相隨,唯有那腥臭和寂靜。
並無佳人於側,唯有那黑霧不曾散去。
這一葉輕舟便這樣隨著這河流,不斷前進。
三年後。
陳落已不知到底處於何處……
僅知曉,此行欲往那命運的盡頭…
唯有盡頭之地,方可見得那屏障,也方能踏入那一個全新的世界……
但……
終究還是一如既往!
時光荏苒,歲月不知。
直到,在某一日腳下的黑暗似乎褪去了一些,原本黑得極致,現在卻有了少許的光芒在其中流淌……
醉醺醺之中,陳落睜開了眼睛,終帶來了少許的清醒。
又許久。
河流有了流動。
那黑暗越發淡去,終滿是金黃。
陳落笑了……
「看來,你終究還是給了這一方世界,留下了一線生機!」
他以為,這一條命運河流已徹底死寂。
但現在,總還是有不受影之地……
「總算能給一點別樣的風景了。」
只是給予陳落的,並非僅是這樣的一點驚喜……
本該毫無生機的河流上,出現了歌聲。
那是一女人。
女人坐在河畔上,低聲歌語、
有陽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帶著金色的光輝……
見得陳落到來,女人微微一愣,站起來看著陳落。
陳落也是有些意外,但很快的就笑了起來、
這便是緣分吧!
在這久遠的過去中,竟能在此間見得故人,這不是緣分,這又是什麼?
「見過道友……」
女人行禮。
「見過道友。」
陳落亦行禮。
請女人上輕舟……
女人沉思了下,終忍不住問道:「道友,你我可曾見過面?」
她不明白這種熟悉的感覺為何出現。
也不明白在這命運河流上,怎麼會有人泛舟而上。
青衣一席……
雪白之劍一柄。
老酒一壺。
她想,這一輩子,她大抵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個人了。
「算是故人了……」
「故人?」
女人不明白……
若是故人,她怎麼會沒有印象?
她為仙帝……
不說一故人,便是對面不相識的路人,也能記起的。
陳落並沒有解釋,在未來的某一日,她便會明白自己這一句話的意思了。
「想聽故事嗎?」
陳落問著。
女人問:「什麼故事?」
「關於,手中這一把劍的故事……」
「劍?」
女人覺得沒意思……
一把劍,能有什麼故事?
無非便是一把尋常的劍罷了……
可當看得男人眼中的低沉後,女人便明白了,這劍的故事,大抵不會那麼無趣了……
且此時無聊。
在這命運河流上遨遊,有酒,有故事,那再好不過了!(本章完)